第31章 自杀

第31章  自杀

张嘉博和付禹琛赶到没多久，谌煜也带着他的篮球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我和班长也刚到，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付禹琛和张嘉博同时看向自己的母亲。

胡静兰看到了张嘉博反而怒火更旺，而荣嘉卉看到付禹琛就立马怂了下来。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语气便硬气了起来，“我可没有乱搞事啊，是她先满嘴喷粪，还打了人家一巴掌，看把檬檬打成什么样子了。我是替天行道。”荣嘉卉指向被谌筠贺护在身后乔檬，她脸上清晰的印记无声地佐证着荣嘉卉的话。

“你凭什么打我妹妹，我妈都没打过她一下！”谌煜走到乔檬旁边看了一下她的脸，“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根冰棒敷一下。”

“不用，没肿，就是看着吓人。”

“啧，江柳依，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齐刷刷地看向江柳依，期待能从她嘴里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柳依欲言又止。

一方面她想好好吐槽一下胡静兰刚刚的智障行为，但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这会让张嘉博无地自容。

“……我不知道为什么胡阿姨突然打了柠檬一巴掌。”

江柳依照顾张嘉博的面子，但是谌筠贺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现在还怒火中烧，“胡女士，你刚刚对我女儿的侮辱谩骂已经构成了犯罪，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之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们的律师说吧。”

“我侮辱谩骂她什么了？我说得都是实话！现在刚好你来了，张嘉博回答我！她是不是勾引你和她谈恋爱所以才过来和你做同桌？”

“妈，你在说什么东西啊？这怎么可能啊！我和乔檬就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打她，你凭什么打她，你想发火你冲我来，你凭什么打别人家的女儿？”

“好，好，好，”胡静兰根本听不进张嘉博的话，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看见你妈被人侮辱，因为这个事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不承认还要护着她，你宁愿让你妈被人当成一个疯子，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妈，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张嘉博崩溃地喊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跑到学校来说这样的话，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我还怎么在学校里生活！”

“怎么？你要是成绩够好，谁还能不让你读书了？你现在是怪我是吧？要不是我，你能来这里读书？你早就跑到那种末流学校去了！我一个人把你养大，一个人供你读书！我为了不让你像我一样差一口气，整天起早贪黑没有停过，现在你居然埋怨我？好，你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本来还给你们留了面子。”

胡静兰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蝴蝶结发绳摔在了桌子上。

当这个蝴蝶结发绳落在桌子上的时候，张嘉博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完全不敢再看乔檬一眼，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段藏在心里多时的暗恋，会以一种这样惨烈的方式曝光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他感觉到了十分难堪，就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了衣服，每一个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像是在凌迟他。

但胡静兰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你们自己看看，这是她自己做的头绳，她当时戴了一天了，要不是她自己拿下来送给了张嘉博，张嘉博怎么可能会有这根头绳？我听说那天她换成了一根筷子盘在头上。她宁愿盘根筷子在头上，也要把自己做的头绳送给他，你们还觉得她没有勾引我儿子吗？”

“……你去宿舍翻了我的东西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你是我生的，你有什么我是不能知道的？你以为把这个藏在寝室里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你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你根本就瞒不过我。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围一片寂静。

但张嘉博知道，沉默不是因为哑口无言，而是为了照顾他的脸面，否则的话以谌煜的脾气他早就骂人了。

张嘉博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好像分离了，他好像飘忽了出去，正以一种上帝视角来观看现下的闹剧。

他看见自己冷静地说：“这个不是她送给我的，是我没有还给她。我喜欢她好久了，所以我虽然我知道她找了这个蝴蝶结很久，我知道她困扰得只能用根筷子把头发盘起来，但我还是没有还给她，自己偷偷留了起来。”

“你说什么？”胡静兰不可置信。

“我说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但我已经暗恋她好久了，这个蝴蝶结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张嘉博转向乔檬的方向，对她弯腰道歉，“对不起，檬檬，我知道我很恶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乔檬“……班长，我没有觉得你恶心，也永远都不会这么觉得。”“妈，我很努力地想要达到你的标准，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好累啊，我真的没办法。你需要的不是我，如果我继续活下去，我只会继续让你失望，而且会让你越来越失望。”

话音未落，张嘉博不知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裁纸刀，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颈部划下去。

*

张嘉博说过，只有痛才能让他清醒片刻，这让付禹琛猜到他可能有自残的行为，所以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那一刻就开始，付禹琛就有所警觉，并及时制止住了他的右手。

然而张嘉博虽然一直用右手写字，但他实际上是左利手，所以他的刀也握在了左手上，付禹琛没能阻止他割断自己的喉咙。

他只能亡羊补牢地按住他的伤口，希望能帮他止住出血。

但张嘉博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也想把付禹琛的手掰开。

“已经有人打120了，张嘉博，你别动了。谌煜，你现在快给学校医务室打电话，让他们先来处理一下，”付禹琛在上次乔檬受伤后，把学校医务室的电话背得滚瓜烂熟，“电话号码我报给你听。”

这边谌煜在打电话，那边血还在不停地流出。

当血液从张嘉博的颈部流出来的这一刻，时间好像都静止了，胡静兰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场景，她只感觉好像有人给了自己一击重锤，让她脑袋嗡嗡作响，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在了座椅上。

同样耳朵里只有嗡鸣声的还有乔檬，虽然谌煜很快就捂住了她的眼睛，但她已经看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张嘉博居然就这样平静又坚决地在大家面前自刎了。

乔檬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别捂着我，让开，让我过去一下，我们有纱布，让我拿一下，有急救箱，就在讲台下面的柜子里，让我去拿一下！他没有割到大动脉，他还有救！”

听了乔檬的话，谌筠贺三步并两步走到讲台上帮她把医药箱拿出来，“小乔，你不要急，我已经打了救护车，纱布给你。”

乔檬接过纱布，接替付禹琛按住张嘉博的伤口。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坠落。

“张嘉博，求求你不要再动了，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记住你吗？让我一辈子都在噩梦里看见你这幅模样？”

张嘉博看着乔檬眨了眨眼睛，泪水也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让乔檬帮自己止血。

*关于胡静兰要不要上车跟着一起去医院这一点谌煜和谌筠贺起了很大的冲突，谌煜一直要求他爸不要带上胡静兰。

“她现在是没反应过来，等到医院她反应过来了，肯定还要刺激张嘉博！她才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能带一名家属还不如你去，别让他妈妈去！”

谌煜站在了学生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固然很有道理，但谌筠贺站在大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也没有错。

“现在不是你犯这种小孩脾气的时候，不要耽误救护时间！谌煜，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他的亲妈，她必须得在场，否则的话万一再出了什么意外这个责任你能承担得下吗？”

“可是她就是……”

谌煜还想据理力争，说胡静兰就是张嘉博的应激点，但谌筠贺根本就没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我会开车带着小乔跟在后面一起过去。”“我也要去，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胡阿姨说。”

谌筠贺深深地看了付禹琛一眼，他递给了他一张纸让他擦擦满手鲜血，然后缓缓地点点头。

“我也要去！”

“你不许去，留在这里，”谌筠贺转头叮嘱谌煜，“你的任务就是等你的班主任来了以后，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她，和她一起去调监控，把监控存下来。学校如果不让存，你就直接报警。然后等你妈妈忙完，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谌煜懂了谌筠贺是什么意思，最后他留在了学校。

*

上了救护车，胡静兰才如梦初醒，她一会儿对着撕扯着张嘉博骂骂咧咧，一会儿又对着他道歉说是自己错了，她不该到学校去翻他的东西。旁边的医护人员想让她平静一点，她就把情绪转移到他们身上，说要是医院没能救活她的儿子，她就要医院好看。

到了医院，护士想拉着她先去交钱办手续，胡静兰不肯，一定要张嘉博先进手术室再说。好在谌筠贺跟来得很及时，他去跟着护士去交钱办手续。

于是，张嘉博终于被送进手术室。手术非常成功，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得知张嘉博不再有生命危险以后，胡静兰坐在手术室外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问医生张嘉博礼拜天的时候能不能出院，礼拜一还能不能去上课。

她还拉着乔檬说：“阿姨给你道歉，你不要歧视他，阿姨可以跪下来给你道歉。阿姨知道你是受害者，但他也是受害者，你们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他。”

“胡阿姨，你现在在医院给我跪下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吗？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关心我的朋友，不是来给你当背锅侠的。”乔檬把胡静兰往上拉，就是不让她跪下。

倒也不是乔檬觉得自己受不起长辈这样的道歉，如果胡静兰私下这么做，她完全能坦然地接受——谁让胡静兰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她。但现在在医院里，周围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我怎么可能怪你呢，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捕风捉影，不该就这样冲到学校来兴师问罪。”

“胡阿姨，你根本就不明白班长为什么会果断地自杀，”付禹琛看着胡静兰满眼都是失望，“你很关心他，但你又没正确地关心他。”

“你懂什么？我还不够关心他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这个妈妈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们全校有几个人的妈妈能做到我这样？你妈可以吗？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他，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累不累？”

胡静兰被一个小辈这样说，满腹委屈终于爆发出来。

“现在他住校，我本来可以不管他的伙食，拿钱给他吃食堂就可以了，可是我还是每个礼拜给他送两三次菜，给他换各种材料煲汤送到学校来，我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他现在长身体能吃好点吗？你们这些小孩真是没良心，都把心贴给你了，却还是不知道感恩。

“是，这件事我是做错了，但我也是为了他好。付禹琛，你成绩这么好，当然不愁，乔檬运气含上了金钥匙，她可以快乐成长，但张嘉博呢？他不吃苦以后能赚到钱吗？能生活吗？现在好的工作都看第一学历。你们这一届只有一次机会，他高考要是还失败他人生就荒废了。”

付禹琛淡淡地说，“胡阿姨，他病了，病得很严重。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高考已经不重要了，看病才重要，否则的话，他迟早有一天还会自杀。你不想失去这个儿子，我们也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带他去看病吧，医生会解决他的问题的。”

“你才有病！他就是一时冲动！作为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他超不过你的成绩的，你为什么要阻止他上学？他不高考他不就废了吗？”

胡静兰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和这些小孩说这些简直是在对牛弹琴，他们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根本就体会不到她说的事情。

“你们现在还年轻，什么都不懂。谌先生，你是做父亲的，也是做老板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孩子只有经历风雨才会成长，快乐不重要，它不仅不能变成一把伞，为他遮风挡雨，可能还会让他变得娇气。我以前也觉得他能不能理解我不重要，只要他按照我的方法去成长，他一定能获益，因为我就是这么长大的。”谌筠贺沉闷的声音透露出他心情的糟糕。

“但现在我很庆幸我太太改变了我，我无法想象自己看见谌煜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我想那个时候，我再去阐述自己到底有多用心良苦完全没有了意义，因为结果证明我就是错了。”

同为家长说得话让胡静兰更能听得进去，她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已经病了很久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他的身上，他应该有过自残的行为，”付禹琛再一次强调，“胡阿姨，你该带班长去看看医生了。”

谌筠贺也递出了自己的名片，“胡女士，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找一位靠谱的医生。”

*

直到最后，胡静兰也没有松口说自己到底会不会带张嘉博去看医生，乔檬很失望地和谌筠贺回了家。乔檬根本就睡不着，她也很害怕自己睡着，她怕自己的梦给她一个血肉模糊的张嘉博。她会分不清这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倒影，还是原著的内容。

乔檬今天就没有关上卧室的门，所以大谌煜还待在她的房间里陪着她。

“你被吓到了吗？”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带班长去看一下医生？”

大谌煜今天一直都在现场，但他表现得很沉默，完全不像之前总是动不动就在旁边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猜测是因为如果他重度抑郁症被确诊的话，学校肯定会建议他休学一年。但你们下一届不就高考改革了吗？她应该是不想碰上高考改革的第一年。”

“难道在胡阿姨的心里，高考比班长的命还重要吗？她到底是关心班长的前途，还是想在班长身上再活一遍呢？”乔檬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大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班长会自杀？”

大谌煜愣了一下，轻声说道：“……他不是没事吗？”

“那他以后还会有事吗？大谌，你知道吗？我好困啊，但我根本就不敢睡，我怕我梦到班长死了。”

“你睡吧，你不会做这样的梦的，就算做了，也是因为你老想这个事，不是因为曾经发生过。”

“真的吗？班长不会再寻死了吗？太好了，那他会痊愈吗？”

大谌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檬。

他不知道。

因为他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叫“张嘉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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