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使黑之徒

冲田总司的故事并不怎么长。

        只从三个月前的某一日说到如今，省了大半每日枯燥重复的琐碎事，删繁就简，一刻钟也尽够说了。

        他口中某一日忽然就漫无目的闯入生活的少年，是失了自己名姓的。

        却毫无疑问是一把好刀。

        他虽不知对方经历了什么，又存在了多久，也不知少年经常性大半个日本的流离奔波是为了寻找什么人，但他看得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啊，这孩子。’。

        照旧作伴晒月亮的夜晚。

        本一如往昔平静的同他一道闭眼躺在木质地板上的少年，忽的痛苦地弓起了身，全身浸染着肉眼可见的黑气，不断地腐蚀、崩坏，又重新构建。

        原已露出森然白骨，猩红血肉的少年抬起头，喉间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早变作了叫人心惊肉跳、不忍细听的上下牙齿打磕绊的声音。

        他大抵是与什么做着艰难的斗争的，拼了命的不想输，因而将下唇咬出了血，抓着地板的手指指甲逐个剥离也不愿失去意识，痛苦地清醒着，一遍又一遍。

        冲田总司是想帮他的。

        可不知怎么帮，甫一上前便被横在他跟前的大太刀拦住了步伐，‘别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呢。

        破旧的风箱呼啦啦扯着响，听了直教人心里难过。

        虽然不忍，虽然难过，但冲田总司尊重对方的选择，因而沉默着坐回了原处，只无言陪伴。

        其实除了陪伴本也就不能做到什么，这到底是少年一人的劫。

        “我想，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我也不知道旁的能人异士，所以”，说完了故事的青年抬起眼，内里的渴盼叫小姑娘忽的惭愧万分的低下了头，她其实原是不需要这般的。

        险些堕魔的少年，罪大恶极的亡灵的请求，又与她何干呢？

        她想得明白，心中涌动的无能为力的愧怍却无法抑制。

        “抱歉啊，我”，她道了歉。

        作为冥界使者来说再失态不过的感情用事。

        谁要她感同身受？！谁要她将不相干的责任又揽上身？！

        暗处隐匿着气息的黑衣使者忽的便动了怒，他觉得这孩子怕是傻了的，便需得立时教训一顿。

        可还不到时候。

        于是他冷着脸依旧旁观，不知何时便召出来的黑镰叫他紧握。

        被他注视着的女孩子仍然低着头，肩膀耷拉着，显而易见的消沉的模样，那名唤冲田总司的亡灵瞧着她，忽的一愣，原来的几分失落变作了无奈的温柔。

        他似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伸出手搭上孩子的发顶，老练极了的轻声哄劝：“不，谢谢。”。

        “老实说啊。”，那动人的眉眼忽然变得狡黠轻快起来，说不出性格恶劣是否的青年顺手又揉了两把手下软绵顺滑的黑发，“这可与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极了。”。

        仍然没能从低落中走出的小姑娘怔怔的抬眼瞧他。

        “传说中勾魂索命的冥界使者，竟然是这么可爱善良的小姑娘，这可真是让人开心极了！感谢你啊可爱的使者

        ——感谢你为了那孩子的事而难过。”

        ‘谢个头！那就是个傻得！鬼使中独一份的傻子！’，简直就听不下去那小白脸亡灵对他们鬼使的诋毁误解的黑衣鬼使，蠢蠢欲动。

        然而那个傻的还在刷新下限。

        冲田总司的这番话似乎只让她更难过了，那一双让水雾衬得更明亮的眸睁得极大，她转过头瞥了眼不知何时起就忽然盯着她开始发怔的白发少年，试探的上前两步。

        又再一次道歉，向少年本人，为她的无能为力。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办法帮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

        【自作主张害你背上罪孽了。】

        “真的，对不起呜、”

        【真的，对不起啊。】

        记忆中，有谁这么一遍遍说着叫他难受的话，自顾自的，不知何时便任性的永远闭上了眼。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啊，到现在也是。

        “我、”，忽的淌下血泪的少年，不由自主的向已经小声啜泣起来的女孩子靠近了一步，僵硬的抬起的手，在一旁彻底沦为背景的青年人略带了惊诧的若有所思的注视下缓缓靠近了毫不设防的见习鬼使的脸。

        温度、真实的。

        少年忽的便笑起来，周身一直隐隐缠绕的黑气为之一振，竟一朝散了个干净，整个人像是忽然被上了机油重新保养的机器似的逐渐运转的灵活。

        他原是有一双漂亮通透极了的碧眸的，此刻明亮，便闪烁着星光。

        注视着后知后觉小声惊呼，却也到底不曾避开他的小姑娘，开了口，温柔且郑重，百年时光不曾消磨的执念，万般磋磨，固执强求，到底还是盼来了的这迟了太久的初次相遇。

        他略歪了歪头，活泼可爱的孩子气的举止，重拾起来原也不是很难。

        “曾经存在于阿苏神社的宝剑，不知现在为何出现在这里。

        萤丸，参上！

        因为有在坏掉的时候被聚集起来的萤火虫们修好的传说才被叫做萤丸的呢。”

        一气呵成的完成了这么番自我介绍。

        “不、”，少年眉眼弯弯，又是笑，“我正是为了你才出现在这的。”。

        “终于、找到你了”，自来熟的又靠近几步，彻底的把原在一旁微笑的青年亡灵挤到一边，对那掺杂了无奈的‘喂喂’充耳不闻。

        似乎突然觉醒了什么了不得属性的少年人，顺势牵上了着实好安排得很的小姑娘的手，“当初都来不及自我介绍，但是从今以后，黄泉碧落，哪都随你去，这次可别想再甩开我了啊！”。

        “啊？”

        惊讶到了极点，大概说话也会意简言赅起来吧。

        从少年说话逐渐流利起，好似就不大能理解其意的白看了眼自己仍被人牵着的手，倒是无所谓甩不甩开的，她在这方面上或许是因为死了久了的缘故，早就不在乎了的。

        只是对上那双明亮漂亮的、直勾勾盯着她的眼，还是茫然。

        这场闹剧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的，是成熟可靠的大人来收尾的时刻。

        鬼使黑终于是不想再静观其变下去了，大咧咧现了身形走出来，在小姑娘的惊呼中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来，几步上前利落给赏了个脑瓜崩，也不管那之后如何暴雨倾盆的哭，他躲开了凌厉挥来的一刀，在白发小子的怒目而视拔刀相向中，捏着下巴直笑。

        “有意思。”，尚武的黑衣使者上下打量了下与方才大不相同的少年，在白的泪眼朦胧中，露出了个同数年前拐骗她时别无二致的笑容来。

        “来来来小子，跟我们回冥界去吧！”

        刚说明了叫萤丸的刀剑付丧神懒得理他，只一味关心还委屈的小声抽噎的小姑娘，还给吹吹，“嗨嗨~痛痛——飞飞！”。

        还是白自己最后知道不好意思，害了羞按下少年摸在她额头上的手，小小声带着哽咽道：“好了，不、不疼了。”。竟已是有撒娇的亲近意味。

        咋的就熟起来了呢？！

        两个孩子的互动叫鬼使黑瞧了又头疼起来，兀自嘀咕道：“这下可好，试炼一趟，徒弟都给拐跑了，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但愿兄弟这次别打我打得太狠。”。

        说是来收场的，可瞧着却更像来增添戏剧效果的。

        已着实在一旁被忽略许久的青年亡灵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麻烦请快点带我走吧，我的魂都要被风吹散了。”。

        啊，对！

        小姑娘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慌慌张张的找备用的缚魂锁，最初那条已然是被少年砍断了的。

        好半天没找着，又急的要哭，虽说身为亡灵的冲田总司配合的很，绝不至于会逃跑，可规矩就是规矩，她又怎么能以身犯戒，给自个儿一向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的师父招黑。

        刚期期艾艾的想抬眼向黑衣使者求助，却见着一根被打了结的缚魂锁已经递了过来，做了补救措施的少年指了指绳索尽头已被绑的结实的神色木然的冲田总司，微笑：“别急，已经好了哦~”

        ‘哟，这手法！’

        鬼使黑眼睛都亮了一瞬，直觉自个儿的接班人已然近在眼前，有了着落。

        于是这一行人最后还是一个不落的全捎去冥界了。

        顺顺当当坐着无名的艄公的船坐过了黄泉，礼貌的道过谢，由身为本次渡灵任务的第一负责人的白将冲田总司带去了阎罗殿。

        鬼使黑对着一心一意注视着小姑娘离去方向的少年摇摇头，一点儿也没有身为有了亲亲徒弟的师父的实质感。

        想着片刻前，

        他只提了做他徒弟，不出意外便可以一直一直和白那孩子在一起，继承黑白无常之名，做生生世世的好搭档，就毫不犹豫的答应拜师的少年。

        捏着眉心便只想叹气。

        他觉着他在对方眼里，大概也只是个恰好能提供合适身份的踏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来也着实是悲凉可叹哉。

        “也不是。”

        黑衣鬼使不知何时心底话便说出口，叫少年听了个全。

        名为萤丸，日后即将称为黑童子的新任见习鬼使，用一张白嫩讨喜的小脸认真道：“你比我厉害，所以我认你当师父，我想大概也能学些本事吧。”。

        “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师父我的本事厉害——”

        “这样，以后我就可以更好的保护白了！”

        “逆、逆徒”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他兄弟家的小徒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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