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选择

关于选择，张栎认为这是每个人成年后的关键词。

        张栎成年之前的选择权都是在父母手里——买什么牌子的奶粉，读什么幼儿园，上哪所小学，考个好高中，念个好大学……

        直到大学毕业那天晚上，一家人为了庆祝张栎顺利毕业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茶余饭后，张栎他爸正襟危坐，放下手里的酒瓶子，眼神迷离地对他说：“儿子，爸不像你宋叔一样有本事，没法给你安排个宋子枫那样的工作，今天开始你也算正式步入社会了，可要好好选择个好工作啊，给你爸我也长点脸。”

        此刻的张栎躺在床上回想着老爸当初说的话，一阵无力的迷茫感向他袭来。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在告诉他什么时候该选择什么，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突然甩手不管了。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选啊。”张栎叹了口气。

        他想起快毕业那会，同学们都在紧张着准备毕业后的计划，有人要考研，有人提前开始了实习。张栎也不是完全没动弹过，校招的时候他也投了几家东曦市的大型企业，但自己的履历根本就是一张白纸，没参加过什么社团，没获得过什么奖励，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所以人家根本看不上他。而小公司他又瞧不上，同学们都说要好好利用应届生的身份，毕业的时候选错公司以后走社会招聘就更没好去处了。

        越想头越疼，张栎就这么在心烦意乱中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清脆却刺耳的闹钟声打破了张栎难得的好梦。

        张栎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前洗漱的时候给自己打气，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给自己催眠，骗自己去拥抱新的一天。

        “努力工作！好好奋斗！世界上比你处境差的人多了去了，不都活得好好的。”张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微笑，穿上外套，深吸一口气，准备去上班。

        张栎如往常一样打开房间的门，但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住了。

        门外不再是灯光昏暗的楼道，变成了夜色弥漫的走廊，走廊一边是一排紧闭的房门，一边的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天空，黯淡的月亮悬在空中，远处大片厚重的乌云夹杂着闪电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雷声在向这边滚动。

        空气寒冷刺骨，窗户都关着，却不断有风从走廊深处吹来。张栎看到这条走廊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隐没在远处，那看不到的地方随着风飘来了一阵一阵的低喃声，嘶哑又低沉，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张栎的大脑短时间没回过神来，呆愣在门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自己还在做梦？

        “嘻嘻嘻~”

        一声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在张栎耳边响起，张栎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甜美的笑声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出现让他浑身一惊，他发现自己想跑却动不了了。此时他衣服下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开始猛烈地抖动，若隐若现的光亮从衣服里面透出来，他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猛地转过身跑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张栎双腿发抖，靠着门瘫坐在地上，直觉告诉他刚才如果他不回来关上门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他掏出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个漆黑的小盒子，打开小盖可以看到里面有个不起眼的透明小石头。这是他爸送给他的，说是会保佑他，他还笑话老爸迷信。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内，窗外的鸟鸣声声入耳，楼下鸡蛋灌饼摊老板的叫卖声淹没在大街上的汽笛声里。眼前的一切都和往常无异，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张栎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来，没敢直接开门。他将眼睛凑到门上的猫眼处查看外面的动静，还是熟悉的楼道，还有上班的人从楼上迈着匆忙的步伐走过。

        张栎扭动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切如常。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他又猛地一紧张。

        “卧槽，上班要迟到了！”

        张栎是东曦师范大学传媒学院编导专业毕业，毕业这些年，身边的同学都转了行业：不是回去继承家业的就是考公的，要不然就是考银行。前些日子同学聚会一打听，好家伙，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这个行业苦苦挣扎。

        面对老爸抛给自己的选择问题，张栎并没有很好的解决。起初是四处碰壁找不到靠谱的公司，后来他给自己降低标准几年内又来回换了好几次工作，现在在一家名叫“就是玩文化传媒”的小型创业公司做短视频策划、摄像兼后期，时不时还得上镜凑人数配合低劣的表演。

        过着996的生活，拿着微薄的工资，公司还不给上保险。

        而且他果然迟到了。

        全勤奖没有了。

        本就困苦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坐在办公电脑前，看着显示屏上搔首弄姿的女主播，张栎又想起了“选择”这个关键词。

        公司主播林蓓蓓气急败坏地跑到张栎面前：

        “你看看你给我剪的什么东西！”林蓓蓓指着手机里张栎昨天做好的短视频叫喊，“没有美颜没有磨皮没有瘦脸，你到底懂不懂后期！”

        张栎看过林蓓蓓之前的视频，和面前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应该说视频里的那个林蓓蓓简直就像个外星人，眼睛大的占了半张脸，下巴和锥子似的。现在人的审美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候小组长也从工位上冒出头来：“张栎啊，蓓蓓说的没错，你做的视频质量实在是太差了，总想着搞点你自己的小创作，你看这么些天了，粉丝才涨了三个，这样下去可不行哦。”

        另一个小组成员顺着组长也说：“是啊，好歹是大学生呢，你这水平还不如我这个挖掘机技校毕业的呢。”

        成年人做选择的依据是什么？

        张栎看着眼前几个张着嘴巴喋喋不休的人，耳朵里听不到他们一点声音。

        “这个月你绩效考核不达标可真的要扣你工资了啊。”

        是累死累活赚不到钱还要舔着脸讨好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吗？

        “昨天你任务没做完怎么就下班了，今天把昨天的补上才能走啊。”

        是放弃自己的生活做这些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事情吗？

        “我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呢你。”组长有些恼怒，特意提高了音量展示自己的权威，把张栎从意识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老子不干了。”张栎看着组长，组长对他的回答显得有些错愕。

        “还有你，自己去卫生间照照镜子，认清现实。”张栎指着林蓓蓓手机上他昨天做的视频，

        “你他妈就长这屌样。”

        说完张栎背上自己的挎包走出了公司，背后传来林蓓蓓的尖叫声，他并没有理会。

        成年人做选择的依据是什么？

        张栎暂时还没有肯定的答案，但现在的选择让他感觉很舒畅。

        “你是觉得舒服了，但你得摸摸你兜里的钱包啊哥们。”烧烤摊上宋子枫一手搂着陈晨，一手抓着烤串，“它比你还瘦得皮包骨呢。”

        张栎耸拉着脸。

        是啊，疯子说的没错，白天走出公司的时候他是觉得神清气爽，像刚刚惩恶扬善完的大侠似的。但是他冲动之余完全忽略了自己目前囊中羞涩的状况，毕业这么些年了，哪好意思再向自己的爹妈张口要生活费啊。

        “你的自媒体做的咋样了？”宋子枫想起张栎在业余时间自己做视频上传到自媒体平台。

        “就基本属于无人过问吧，播放量本来就不高，完播率才百分之二。”张栎更愁了，灌了一大口酒。

        “不然我支援你一些吧。”宋子枫认真地说。

        面对这个和自己从小长大的死党，张栎不禁有些感慨。宋子枫家庭条件优越，大学毕业后还找了陈晨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毕业后他爸直接把他安排进了大企业，薪资高，还不累。但他张栎也是有自己的骨气的，虽然爸妈没法给自己什么大的帮助，这并不能影响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张栎面对宋子枫的提议，毫不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行。”

        宋子枫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支援张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张栎的工作一直不稳定，常常交完房租水电这些必须费用后有上顿没下顿的。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不想给人打工了，全身心投入自媒体的怀抱中。”

        “那你答应我，不要做你那黑白老片赏析视频了好吗？”

        “那我也不知道该做啥了啊。”

        “搞点有噱头的啊。”

        “啥玩意有噱头？”

        “得好好想想。”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半天废话的时候，陈晨微弱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争执：

        “做探灵视频吧，我发现最近网上对怪谈类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论坛贴子突然冒出一堆说自己撞鬼的，正好我看有人说东曦师范附近有个废弃的商场大楼，听说里面闹鬼呢，拍这个做成视频流量肯定大。”

        张栎愕然，陈晨平时是个很文静的女生，说话一直是轻声细语的，虽然这句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但让他觉得宋子枫的这个女朋友——

        “玩这么野的吗？”

        宋子枫一副顿然开悟的表情，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友，点了点头，露出赞赏的表情：

        “不愧是你。”

        赞赏完女友后，宋子枫又拍了拍张栎的肩膀：

        “我女人真是太牛逼了。”

        张栎想起早上出现的幻象，他自认为自己胆子绝对不是那种胆大类型的。

        “但可是，可但是……”

        宋子枫打断张栎的发言：“不用谢，好兄弟，应该的。”

        一边抿起嘴，一脸严肃，伸出拳头轻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我觉得不靠谱吧，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你懂个锤子，那恐怖小说、恐怖电影不都是假的吗，照样有人爱看，我们是在为广大网友制作精神食粮。伪纪录片懂不懂，这种有真实感的视频比那些特效恐怖片刺激多了。”

        张栎竟然觉得宋子枫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反正你也没工作了，总不能让我一直养你吧。最近找个时间直接开干！”

        “就这礼拜六晚上吧。”陈晨说：“反正疯子周末双休，礼拜六白天准备一下，礼拜天还能睡个懒觉。”

        “考虑很周到，不愧是我女人。”

        “我觉得还是再商量一下吧。”

        “就这么定了，来吧，碰一杯！”

        深夜，张栎躺在床上琢磨着陈晨的提议。

        虽然宋子枫已经个人表决通过了这项提案，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陈晨不像是会对这种惊悚的事情感兴趣的人，况且她还说要和他们一起去废弃商场拍摄，以前宋子枫求她帮忙拍摄毕业作品她都懒得管，真是奇哉怪哉。

        晚上酒喝多了，张栎越想越头晕。

        “长夜将要降临……”

        张栎耳边传来了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

        “黎明将会落幕……”

        张栎的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选择加入我们吗？”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嗝……说干就干！”张栎打了个酒嗝。

        “记住你的选择……”

        女人的声音消失了，窗外的月光照在张栎身上，他翻了个身：

        “嘿，这酒还挺上头……”

        然后昏昏睡去。

        这天夜里，张栎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一座高耸的灯塔，有着洁白无瑕的外墙，塔顶绽放着柔和却充满能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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