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赎

张栎瞪着两只眼睛，任由“天使”拖着他走，因为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使”把他拖到过道的一个拐角处便松开了手，张栎后脑勺着地摔在了地上。

        “我去。”张栎忍痛没叫出声来，他清楚不远处的黑雾里还是危机四伏。

        张栎收回刚才对面前这个女人“天使”的赞叹，只敢在心里暗想：“这又是哪来的魔女？”

        “我说……”

        张栎话刚开头，面前的女人立即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女人低声地说：

        “没声音了。”

        女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张栎觉得有些奇怪，他下意识竖着耳朵仔细听，周围确实很安静。

        安静？

        张栎随即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浑身汗毛炸立起来。

        刚刚黑雾里的厮打声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像潮水般向二人涌来。

        两个人缩在拐角内，张栎小心翼翼地向女人身后挪了挪，起码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力气比自己大。

        张栎呼吸都不敢大声，仔细聆听外边的动静，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过道中传过来，像是有人在轻轻用脚磨着地向前挪动。

        突然那窸窣声也消失了，张栎睁大眼睛，眼见拐角处的一边探出一颗头，那颗头慢慢转向他们这边。光线昏暗，只见那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跑！”

        女人边说边一脚蹬出，那颗头直接一仰脖子摔倒在一边。

        张栎跟着女人跑出去，刚出拐角就看到一个两米高的黑影伫立在那。

        “卧槽！”

        张栎一个急停差点闪了腰，黑影张开宽大的双臂就要抱住他。张栎一个下蹲，黑影扑了个空，再张开双臂，只能看到张栎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向了远处。

        奇行种翻滚着爬了起来，摆动四肢就要去追。旁边的玩偶长臂一摆，又将奇行种甩到了身后，然后迈动双腿朝张栎的方向追了上去。

        ……

        隐藏的房间内，黑雾已经浓到了粘稠的程度。

        被污浊的光晶碎片感应到了陈晨手上传出的光亮，开始聚拢更多的黑雾与之对抗。

        手里的光晶碎片太小了，不足以净化眼前这大量的暗影之气。

        趁手上的光晶碎片还能撑得住，陈晨从包里拿出一个布满纹路的瓶子。她打开瓶塞，将瓶子放在被污浊的光晶碎片旁边，瓶子便开始吸收空气中的黑雾。

        这是老头子根据永辉前的长夜流传下来的一张图纸打造的储器，能将这些暗影之气暂时封存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等出去后在太阳光下将瓶子打开，里面的暗影之气便会被驱散消失。

        陈晨看着瓶子缓慢的吸收速度，不禁抱怨老头子能力太差，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房间内温度很低，陈晨的额角却不断有汗冒下。

        就在陈晨紧张盯着被污浊的光晶碎片之时，随着一声怒吼，隐藏房间的门被猛烈的冲击轰了开来。

        门被轰开的瞬间，陈晨一手举着光晶碎片，一手抓着木棍用力向门口处挥去。

        一只臂膀从门外伸进来迎向挥来的木棍，木棍触碰到臂膀的瞬间便裂开折断。陈晨手上吃痛，止不住颤抖。

        王凯踱步进门，一股黑雾涌向那瓶子，将其掀翻在地。瓶子应声碎裂，先前吸收的黑雾喷薄而出，将陈晨围裹住。

        借着光晶碎片的亮光，黑雾无法接近触碰到陈晨，但陈晨也没有办法继续挪动分毫。

        王凯没有理会一边的陈晨，他的目光紧紧盯在被污浊的光晶碎片上面。他可以感受到与这个漆黑石头之间的共鸣，他也能感受到黑雾的力量都来自于这个石头。

        王凯神色恍惚起来，在这个地方待着，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自从他死在这里，他就感觉自己的命运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操控。

        刚开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死后会继续在这个地方游荡，那时的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意识，就单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老头的死给予了他第一次转变，他诞生了自己的意识。而他意识里首先明白的，就是他并不属于自己。他学会了利用黑雾，黑雾却也在操控着他。

        他的理智并不是一直都在，时而他会忘记自己是谁，在黑雾的支配下只想获取更多的力量。时而获得短暂的清醒，回忆汹涌澎湃地钻进他的大脑。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学生，回想起身边的那些朋友，回想起曾经盘踞在他脑海中的那广阔天地的憧憬。

        但是他无法离开这里，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一度在清醒状态下黯然神伤，只觉得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他感觉到了黑雾的来源，他幻想利用这股力量重获新生。

        大楼的窗外永远都是黑夜，他却好似在那厚重的乌云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

        张栎踉跄着逃离了那个巨型玩偶，终于稳住了脚步跟上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脚步很快，张栎跑着渐感吃力，他终于能体会到胖子跟着他跑时的感受了。

        回头请胖子吃顿好的吧。

        让宋子枫掏钱就好。

        背后传来的沉闷脚步声打断了张栎的胡思乱想。

        张栎回头瞟了一眼，那巨型玩偶庞大的身躯紧跟在他们后面，看似笨重的身体却稳步向前迈着步子，速度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张栎的双腿像是重新上了发条，他已经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疲惫感，拼劲全力向前跑起来。

        女人始终跑在他的前面，张栎看到女人在前面的转弯处消失，跟着跑了过去。

        转弯的瞬间，他的余光看到奇行种也跟了上来，一个跳跃扑到了巨型玩偶的身上。

        他跑过转弯处，已经看不到身后的画面，只能听到一声声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他跟着女人不断跑着，突然女人停了下来，张栎差点撞了上去。回过神一看，自己又回到了中庭的楼梯处。

        “张栎！”

        宋子枫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栎看到宋子枫和刘源靠着墙缩着身子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然后左右仔细瞧了瞧，见没什么动静才蹑手蹑脚地跑到他身边。

        “你们怎么上来了？”张栎问道。

        “嗨呀，我们在下面等着着急啊，听到上面乱哄哄的，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唤的声音，你又半天不下来，我们担心你出事！”刘源紧接着说。

        宋子枫一拍刘源的脑袋：“别听他瞎扯，是我非要上来的，胖子打死不愿意，但是我一走他又不敢一个人在一楼待着，只能跟着我上来了。”

        刘源一噘嘴。

        宋子枫看向张栎旁边的女人：“呦，这位美女是？”

        刘源想起来王凯混到他们中间的事情，心有余悸地说：“不会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怎么会，这么一个大美女，哈哈。”宋子枫干笑着，拽紧了手里的钢棍，和刘源一块不约而同退后了几步。

        张栎解释道：“她刚刚是救了我的，不是她我早被那些东西撕扯烂了。”

        他又转头看向女人：“还不知道这位女侠怎么称呼？”

        “何靖瑶。”女人没什么表情，转过身子又说了一句：“在这里。”就走向刚才他们藏身的拐角处。

        张栎等人跟了上去，里面黑不隆咚地堆着一堆杂物。张栎让刘源把照明灯稍微打开一个亮度，黯淡的白色灯光映照出胡乱叠在一块的废弃纸箱和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垃圾。

        在这堆杂物下方，掩埋着一条穿着褪色牛仔裤的腿。

        ……

        王凯将手伸向散发着黑色气息的石头，在他的手触碰到石头的一瞬间，空气中的黑雾开始躁动起来。

        王凯彻底抓住了被污浊的光晶碎片，碎片释放出更多的黑雾，一齐冲向王凯。黑雾透过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往里钻，他感觉到黑雾在他体内不断撕扯、冲撞，不间断的剧烈疼痛涌遍他的全身。

        王凯面部开始变得扭曲，眼睛也变得通红，他咬紧牙关，阵阵低吼声从嗓子里发出。

        陈晨周围的黑雾一哄而散，她见势不妙，起身要跑。

        刚跑到门边，刚才被王凯撞开的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不论她怎么拧动门把手都毫无作用。

        她转身后背紧贴着门，看向王凯，王凯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王凯感觉到黑雾中有股力量在不断侵袭他的意识，他不想再变成被人操控的傀儡，但他抵抗黑雾变得越来越吃力。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从王凯嘴里发出，一切又归于平静。

        王凯抬起低垂的头，深红色的眼眸却是那么空洞。

        一股股黑雾自王凯身上迸发而出，径直涌向陈晨。

        张栎等人翻开那堆杂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埋在杂物堆下的分明就是他们刚刚见到的王凯，只不过此时的王凯正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宋子枫秉持着“趁他病要他命”并且强调不是带着私人恩怨的原则，拿着钢棍就要砸下去。

        张栎赶忙拦住了他，并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何靖瑶。

        何靖瑶点点头，好像明白张栎想问什么。

        “这是王凯的尸身。”

        旁边三人还是一副“你想表达什么”的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她。

        何靖瑶皱了下眉，她感觉这三个人有点蠢，忍住吐槽，她接着说：“毁掉王凯的尸身，他就会彻底消失了。”

        宋子枫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操起手里的钢棍又要砸向地上的王凯。

        张栎看到何靖瑶飞出一脚将宋子枫踹到了一边，走到王凯身边蹲了下去，接着又抬头看向自己。

        “你过来。”

        张栎转头看着刘源蹲在宋子枫旁边一边念叨着“安息吧”一边试图用手合上宋子枫的眼睛，又转回头指指自己：“我吗？”

        他看到何靖瑶脸色阴沉下来，赶忙小跑过去蹲在何靖瑶旁边，讪笑着问：“女侠有什么吩咐？”

        何靖瑶指着张栎胸前的吊坠说道：“把光晶碎片塞到王凯嘴里。”

        张栎低头看着吊坠：“这玩意叫光晶碎片？”

        陈晨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王凯在那里站了好一会了，好像是在适应光晶碎片的力量。

        她本来以为这次的行动会很容易，毕竟这个“域”形成的时间很短，但谁能想到面前的这个东西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利用被污浊的光晶碎片的力量。

        这时王凯的头扭向了她这边，缓步向她走来。

        陈晨手中的光晶碎片丝毫不能阻挡王凯的前进，王凯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陈晨紧闭双眼，没想到自己还这么年轻就要在这里香消玉损。

        迟迟没有动静，陈晨试探着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王凯身上的黑雾正在慢慢包裹自己的光晶碎片。

        王凯要腐蚀自己手上的光晶碎片！

        由于石头是镶嵌在吊坠盒子里的，张栎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把石头撬出来，所以直接打开小盖子一股脑把吊坠塞到了王凯的嘴里。

        石头在王凯的嘴里散射出万道光芒，顺着喉管向下延伸至王凯的全身，一道道光柱透过王凯的身体钻了出来。

        在张栎三人惊异的眼神中，王凯的尸身开始迅速腐化，白骨快速显露出来。肉体腐化到一半的同时，白骨也开始逐渐化成粉末。

        直至最后，地上只留下一滩粘稠的腐液。

        隐藏房间内，缠绕在陈晨手上的黑雾像受到惊扰般迅速退回。

        王凯的身体开始痉挛，黑雾不断从他的双眼、鼻孔和嘴巴涌出。他眼睛中的深红也慢慢开始退散，意识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中。

        同时他也感觉到刚刚恢复的意识开始慢慢消散。

        他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陈晨，嘴上露出一抹微笑。

        陈晨看着王凯的身体一点一点化成雾气飘散在空气中，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空荡的房间内，陈晨只听到王凯最后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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