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六、马克西姆的獠牙

哈农城的宴会大厅之中灯火辉煌。侍女、仆人穿梭于圆桌之间斟酒布菜。骚动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很快人们逐渐恢复了平静。

“你到底想如何处置葛菲琳呢。”阿肖诺夫问阿星。

“方才卜吉所言您也听到了，”阿星微闭双目，很自然地说道：“我们的敌人并非葛菲琳，也非波诺，而是不知身处于何方的潘克洛夫。”

“这我也清楚了。”阿肖诺夫饮下一小口红酒，“但葛菲琳所犯下的罪行……”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死去，受益者都只能是潘克洛夫而非我们。”阿星斩钉截铁的说，“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避免一切战争，一切伤亡。”

“但世事岂能尽遂人愿？”加查沉吟道，“目前波诺的大军尚在侵犯我国领土。就算我们不想打仗，他们的军队岂能随便善罢甘休？”

阿星答道：“首先要安定国内局面。如何处置葛菲琳，还望各位让我做主。”

“此事我们早已同意，就由阿星小姐你来裁决。”加查看了看阿肖诺夫和马克西姆。三个人一齐点头同意。

“那么我提议，葛菲琳长老再返回罗斯坦已经不合适了，那么就派她到哈农的神殿，当供奉神明的神官如何？”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主意真是大胆，却又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处理方式了。神殿如今只是个虚设的机构，没有军政实权。神官每天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在神像前向精灵诸神祈祷，与被监禁也差不多。葛菲琳被安排到那里，如果能洗去心中的浮躁，感怀神明的恩典，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就连葛菲琳本人也没想到能被这样宽宏的处理。当神官虽然失去了权力，但毕竟可以自由地活下去。比起被杀或者当奴隶要好得多。

“好吧，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就这样决定了。”阿星说完便吩咐左右侍卫将葛菲琳带走。

宴会结束之后在回府邸的路上，马克西姆特意找到阿星谈了几句。

“你把葛菲琳安置到神殿，不只是让她洗心革面这么简单吧。”他一进车厢没等坐稳就发问了。

车厢里的魔法灯很亮。阿星微闭着双眼，又长又翘的睫毛不住抖动。在她身边还坐着卜吉和法奈。

“您想的比我深远。”她答道。

“你到底有什么想法！”马克西姆有点急了，“现在阿肖诺夫和加查本来就与我们貌合神离。如果葛菲琳再培养起一批神殿的势力，我将来怎么当这个帝国之主？”

“帝国之主……您指的是皇帝吗？”阿星依然闭着眼睛，安然地问道。

“除了皇帝，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帝国之主？”尽管对阿星的态度有些不满，但马克西姆还是求教似的发问。

“这要看您的意愿，”阿星终于睁开了双眼，“一位皇帝并不能让精灵族改变什么。而且您也很清楚，哈农和布格缪勒两个家族并不会全力支持我们。正相反，他们可能在一些事情上拆台也说不定。所以在短时间内，汤普森家族想要控制所有的精灵家族，是做不到的事情。”

马克西姆并不是笨蛋，阿星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认为只要成为皇帝，使用至高无上的权力便可以轻松镇压所有的不满和异议。

“阿星小姐，您也知道，每个王朝的建立都是伴随着血腥和杀戮的……”想了许久，他方缓缓说道。

“所以您想继位之后，立刻剪除哈农和布格缪勒两个家族及其余党，对吗？”

“的确有这个想法。”马克西姆说话已不再犹豫，双眼凶光毕露。

阿星仿佛没发觉自己的危机，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若是那么做，葛菲琳的反叛就成了正确的选择。人民虽然会暂时被军队制服，反抗的火种却会一直留存下去，暴乱的危机会伴随着你的政权持续……”

“够了！”马克西姆终于如狮子般暴怒了。

阿星对他的情绪不予理会，继续飞快的说着：“更何况哈农和布格缪勒两个家族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暗中恐怕也做了些准备。如果潘克洛夫一伙人届时稍稍加以挑拨，刚刚成立的帝国就会有第二次内乱的危机。那会是一场恶战，要比这次围困哈农城的情况还凶险得多啊。”

卜吉暗暗替阿星捏了一把汗。对于一家之主的马克西姆来说，她这样毫无顾忌的抨击有点太过火了，早已触及了最后的底限。双方的思想如同刀剑相击，迸出一片片火花。如果马克西姆控制不住情绪，两方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恐怕会就此化为乌有。而且暴怒之下的马克西姆就是当场拔出刀来也不奇怪。为了防备出现那种情况，卜吉也做好准备保护阿星。

好在事情并没像他想的那么糟糕。马克西姆尽管额头青筋直冒，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霍地站起身来说道：“今晚到此为止，让我回去好好想想。”

马克西姆下车以后法奈担心的问：“万一他选定那条霸王之路，坚持地走下去该怎么办？”

“我想不会的，”阿星望着窗外的星空，坚定的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也都做好了准备。”

法奈并没注意到，听了这句话卜吉的脸霎时变得阴沉沉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皆在忙碌之中度过。准备帝国成立的典礼，邀请各个家族前来哈农城，同时发令筹集各地的军队、粮草、武器等等。不但马克西姆和阿星等人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卜吉和法奈也为了准备典礼而四处奔走，采买所需的素材，整日整夜地调制着。

几天之后哈农城可谓焕然一新。在炼金术师们的努力下原来哈农家族的府邸已经暂时改建为帝国首脑们的办公楼。新的议事厅加盖了三层，悬瓦飞檐，颇为壮观。教军场、武器库、学校、商业区、市场等等也纷纷整饬，到处旗幡招展、人声鼎沸。登上新建议事厅的楼上望去，整座哈农城中茫茫屋海尽收眼底，气势恢宏。

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来自于前方的战报了。波诺的人马势如破竹，已经来到了斯塔马塔罗克关口附近。这座关隘可是帝国西部最后的屏障了。一旦此地失守，恐怕波诺的军队就会兵分几路杀入腹地，灾难性的战祸将不可避免。

加查不止一次次催促过发兵前线，但各地集结兵马粮草尚需时日。不得不说此前叛军围城的确耽误了大量的宝贵时间。

议事决定，开国典礼过后无论集结到的兵马有多少，都会立刻开赴斯塔马塔罗克关口增援。后续部队将待继续集结后再分批出发。

明天就是开国典礼的日子了。已经忙得差不多的卜吉、法奈、阿星等人正难得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马克西姆请众人一齐到府邸商谈。

“恐怕是为了明天的典礼做准备吧？还是不让我们休息啊。”法奈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号的懒腰，纤纤细腰都从衣服下面露了出来。

“这可是精灵族的府邸里，你还是稍微注意点吧。”卜吉苦笑着用手啜了戳她的肚皮。

“喂，你这可是性骚扰哦。”法奈一边往下拽衣服，一边毫不客气的打掉卜吉的咸猪手。

卜吉刚要和她嬉闹，却发现阿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这些日子他也会与阿星同衾，感情与日俱增。卜吉甚至觉得自己不想离开精灵国了，以后要是能永远和阿星在一起这样生活即便忙些累些也无所谓。

但他也知道这只能是空想。阿星有她自己的政治主张，并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这一刻终于到了。”

阿星吐出这几个字后，卜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一步转到阿星身前，神色紧张，甚至有些哀求般地说道：“你不要那么做好不好。”

“卜吉，”阿星的语气冷静得像刺骨的冰水，“你知道我的心，你看到过的。”

“不，不要这样！”卜吉抓住头发嚎叫起来。

“你们怎么了？”法奈惊讶地跑过来看着二人。

“阿星，她要走了……”卜吉哽咽着说道。

“卜吉，你哭了？”法奈从未见过这样痛哭流涕的卜吉，失声问道。

“不必多说，跟我来吧。”阿星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同样留下两道泪痕。

“这一切都是为了，为了打败潘克洛夫吗。”卜吉在她身后喊道。

“并不是为了什么。”阿星全力掩饰悲伤，“这只是我们的命运。”

马车备好了。车轮滚滚。一路上在车厢里卜吉、法奈和阿星都是一言不发。短暂的路程仿佛无比的漫长。终于来到新建的帝国大楼议事厅的门口。仆人早已在那里等候。阿星昂首走在前面，卜吉和法奈跟在身后。他们一行只有这三个人。柏克罗、索拉姆等都不知道这事。

来到楼上的会客室落座已毕。马克西姆见到只有卜吉和法奈陪同阿星到来，略微也露出奇怪的神色。他挥了挥手，精铜调制的厚重大门紧紧合拢了。

“闲话少说。今天您请我们过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阿星直截了当地开口了。

“是，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马克西姆似乎有些紧张地口吃，站起身来向后踱去。

卜吉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张开精神力四下探去，突然大喊：“走廊和外面全都被包围了！”

轰地一声会客室的门被狠狠推开，一大群士兵闯了进来。这些精灵武士个个手执利刃重甲，都是来自于汤普森的精锐。

“马克西姆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星面不改色，言语间不怒自威。

马克西姆又向后退了一步，“我那天回来以后想了很久。你所说的那些话的确很有道理。潘克洛夫一定在暗中操控着大陆上的一切，如同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悬了一把利剑。但比起这个遥远的威胁，我认为你和卜吉是更加可怕的存在。只要你们在身边，我甚至一刻都不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帝国之君。事实也是如此。加查和阿肖诺夫，甚至三位魔兽智者都在听从你们的号令，对于我而言，就算费尽心思登上帝位，实际权力也会在你们的手中。对不起，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是在威胁我们？”卜吉心念一动，想要呼唤柏克罗。哪知在心底喊了几声，老柏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必白费功夫了，卜吉。”马克西姆淡笑道：“我知道你可以呼唤那头可怕的魔兽，所以在这府邸周围布下了干扰精神力传输的魔法阵。现在你的意念无法离开这里，那头魔兽自然无法知晓。不过今天就算它到了这里，也救不了你们。”

“你这混账东西！”卜吉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那魔兽和黑精灵也会报复你的。”法奈情急之下威胁道。

“我会假装是阿肖诺夫和加查袭击了这里，然后告诉黑精灵和魔兽们。他们双方自然会大打出手。到时候我坐收渔利，再将他们一网打尽。”马克西姆已经言谈自如，似乎仅有的一点愧疚之心已不复存在。

“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阿星冷冷问道。

“是的。那一天你就问过我这个问题。其实我并非不想反抗潘克洛夫。但如果没有权威和力量，又怎么可能和那样强大的组织对抗？你放心，只要我掌握了精灵帝国，定会与潘克洛夫抗争到底。”马克西姆侃侃道来。

“那就不必动手了，”阿星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穿过刀枪林立的士兵，朝马克西姆走去。

“不许动！”很多人知道她是个高阶的光明魔法师，都紧张地举起了武器。

“我没想动武。”阿星边走边说，“如果我、卜吉和法奈全力反抗的话，你们这些人又能活下来几个呢？”

马克西姆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为了应付这三个人，在房间内外埋伏了数百名精锐士兵。而且一旦出现意外，还会另有高手护卫他离开。

说话间阿星已经被卫兵团团包围。卜吉、法奈也被分别格挡开来，彼此间看不到对方。

“卜吉，要不要拼了！”法奈传音道。虽然精神力无法传输出去，但在房间内还是可以沟通的。

“不。我知道阿星想干什么。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卜吉的话语间充满沮丧，甚至透露出一丝绝望。

法奈从未见过卜吉如此落魄。就算当年被诅咒，逃离帝都的时候他也没有丧失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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