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墙角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认为我是他么？”

        没有直接否定她的判断，诸伏景光一直是这样，会耐心询问她的意见，也会在她急切地时候拉住她，永远是最可靠冷静的支撑。

        窝在男人的怀里偷偷亲了亲他的发梢，降谷绫美滋滋地将脸贴在他的颈侧，闭上眼睛小幅度打了个呵欠。

        她十分怀疑景光是安眠药成精，并且有很多证据。

        组织的任务时常与危险压抑相伴，哪怕不会受到良心的折磨，常年的高度警惕和多思多虑也会导致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惊醒。利益、威胁、背叛、生死转瞬大抵没有哪个拥有代号的成员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睡眠好，连贝尔摩德那个热爱摸鱼享受生活的男人都会失眠，需要借助酒精入睡。

        但只要在诸伏景光身边，她总能睡得很香，即使是出任务时被迫躺在地上过夜。

        不过副作用是平时赖在他身旁时也很容易困。

        阵阵倦意袭来，耳边是景光沉静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清冽熟悉的气息，肌肤相贴处传来温热体温，降谷绫全身松懈下来，轻飘飘如在云端，埋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答道：

        “直觉，潜意识，第六感。”

        “当然，”她仰首亲了亲他的下巴，补充道：“还有身体记忆。”

        “不会错的。我的hiro，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诸伏景光被逗得失笑，猫眼弯成月牙状，忍不住揶揄道：“一眼就能认出来？”

        “好吧，大概多看了几眼？”

        被问得有些心虚，困意顿时消散，降谷绫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同位体相似大约很正常。我和降谷零性别不同，不适合做参考。既然你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过去，想必有见到萩原松田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舔了舔嘴唇，试图给自己邀功的同时，她悄悄将疑似送命题的皮球踢了回去：

        “hiro，我认出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尤其是建立在你不记得我的基础上。”

        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擦过她的脸颊，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后冷静地轻声说道：

        “所以除了你的感觉，目前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说明我们是同一个人。”

        “你最开始想拒绝我，正是打算先想办法确认，对么？”

        沉迷在找回自家猫猫的快乐里的降谷绫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霎时无精打采地蔫了下去。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撑在诸伏景光胸膛上直视着他，唇角微抿露出几分苦恼，指尖渐渐发凉。

        那确实是她的担忧，即使现在也会害怕，只是不愿意去思考。

        多疑是他们这类人的本能，何况她的确没有证据，而感情会蒙蔽人的双眼。

        景光还活着，这件事对她的诱惑太大。哪怕直觉和她确认一万次，独自一人时也总有那么几秒会自虐一般去思考万一错了怎么办，毕竟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最隐秘的恐惧被诸伏景光揪了出来，降谷绫垂头丧气地搂住他的脖子，额前的交叉刘海塌了下去：

        “是的，那是我原本的计划，我也还没想到办法。”

        “景光，你可以骗骗我的。”

        寻到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诸伏景光弯了弯眼眸，将人搂得更紧，似要把温度传递过去：

        “这次骗了你，下次你就不会相信我了。绫，我不想那样。”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一起做决定、一起面对结果好吗？”

        瞄了他一眼，降谷绫颓废地嗯了一声：“你有什么想法？”

        沉吟片刻之后，诸伏景光仔细回忆着今天在街上时脑海中忽然浮现的画面，右手下意识顺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抚摸：

        “也许你是对的，我似乎开始记起一些过往。”

        话音刚落，降谷绫的眼眸陡然发亮，得意扬扬唇角忍不住地往上翘，身后仿佛有只尾巴在摇。

        他笑着凑过去亲亲她的脸：“但是还不够，还不足以证明我和他是同一人。”

        “记忆融合也是可能性之一。”

        “哦。”

        被他变来变去的说法气得想打人，降谷绫面孔一板，黑着脸就从他怀里往外跳，十分冷酷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全部想起来之后再来找我吧。”

        “反正诸伏警官不缺我一个降谷。”

        跳到一半又被捞了回来，浓浓的叹息声中，温柔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一路向下蔓延开来，鼻梁，脸颊，如同初夏的第一场雨，带着独有的醉人温热淅淅沥沥地将她笼罩，细致又缠绵，于烟雨迷蒙间一点一滴抚平她的一切不开心。

        呼吸倾洒在脸庞，唇齿相依间，她仿佛要融化在他的柔情与眷恋里。

        几分湿润漫上降谷绫的眼眸，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在漫山遍野如火如荼的红枫下，清隽的男人立于林间小道旁，绚烂霞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金色蝴蝶无声停落在他肩上。

        那时他们约好一起去看看深山中的神社，他在山下等她。

        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撒娇般蹭了蹭，她闭上眼享受着相濡以沫的亲昵与安宁，眉梢舒展带着浅浅笑意。

        一定是她的景光，就算他不承认，也不会错的。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卷起绿植叶尖浮动的暗香，时间仿佛变得慵懒绵长。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地看着一副快睡着模样的人，叹了口气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伸手替她理顺凌乱的发丝，他温声问道：

        “沙发不舒服，去床上睡吗？”

        闻言，降谷绫的眼睛瞬间睁开一条缝，眼眸里流光闪动，抓住机会积极主动地争取道：

        “我想睡你的床。”

        不愧是她，计划第二步似乎胜利在望。

        “好，睡我的床。”心软得一塌糊涂，诸伏景光一手揽过她的肩膀，一手探到膝盖下方，双臂一收将她打横抱进卧室，又轻又稳地放在床上。

        把脸埋进被子里，被熟悉气息包围的降谷绫情不自禁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然后下垂眼亮晶晶地看向正在努力忍住笑意的诸伏景光，手脚并用热情地将他拖了上来。

        熟练地挤进对方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温热的呼吸落在面颊，她心满意足地想起了计划第三步：

        成为景光身边最善解人意、最体贴可靠的人。

        捧着他的脸与他鼻尖相触，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缠绕的呼吸，沉沉的睡意又在不知不觉中袭来，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小声追问道：

        “你刚刚是想和我说，即使你是他，因为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也很难将自己和他视为同一个人吗？”

        片刻静默之后，诸伏景光低低应了一声，调整姿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头顶，嗓音略微有些紧绷和喑哑：

        “嗯，也怕你会失望。”

        降谷绫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心中涌现出一股难言的紧张，诸伏景光抿了抿唇，摸索着抚上怀中人的脸颊令她微微抬头，俯首抵住了她的额头，和她四目相对。

        “绫。”

        声音沾染了复杂情愫，蔚蓝的眼眸如洒满星辰藏下深海，漂亮得让人失神，上挑的眼尾又勾勒出几分成熟凌厉。指腹温柔眷恋地摩挲过她的脸，他温声说道：

        “可以把你的目光分一些给我么？”

        “分一些给现在的我，尝试喜欢现在的我。”

        “如果我是他，自然再好不过。假如将来发现不是”

        不会有那一天的，降谷绫心想。

        但她慢吞吞地眨眨眼，顺着他的话好奇地问道：“假如有一天发现不是呢？”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诸伏景光低头轻啄她的唇角：

        “所以我要对你更好一些，好到假如有那么一天，你也舍不得离开。”

        “”

        这是打算撬自己的墙角？

        愣愣地瞧了他片刻，降谷绫忽然迅速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扑哧一声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怎么回事，竟然有点期待。

        将头枕在他肩上，她再次昏昏欲睡地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几丝水汽。过往积攒下来的疲乏似约好了一般，凝聚到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卷挟着她沉入深眠。

        无尽的黑暗，却莫名的安心。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她扣紧诸伏景光的手，迷迷糊糊地喃喃道：“陪我午睡，我就答应。”

        “绝对不可以再次瞒着我离开。”

        眼神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诸伏景光温柔又有力地拥住她，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好，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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