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朽木不可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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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窗帘一角悄悄洒进屋内，带来融融暖意。一片静谧之中，降谷绫枕在诸伏景光肩上沉沉地睡着，呼吸清浅绵长，浅金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前柔和了眉眼。
也许茫茫人海中总有那样一个人，哪怕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就会生出满溢胸腔的欢喜，愿意和彼此互相消磨一点一滴的时光。
每分每秒都因为身边人的存在而有了意义。
怀中传来的体温是如此真实，眉眼染上无尽温存，诸伏景光近距离地凝视着降谷绫，渐渐沉溺在气息相融的相偎相依之中，灵魂深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
于他而言，今天着实是峰回路转、幸运之极的日子。
过去的三年里，他只能在深夜断断续续的梦境中见到她，每每醒来枕边都空无一人。
他甚至羡慕过零。
发现这是一场时空错位后，曾经的困惑全部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零小时候偶然间提过的姐姐是她，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她来到过这个世界，遇见了幼年的降谷零。
二十二岁那年夏威夷的旅途大抵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零认出了她。
而他呢？直到二十六岁被她救下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不，也许他错过的还有更多。
心脏深处翻涌起难言的滋味，诸伏景光垂下眼眸，小心地用唇描摹感受着她的轮廓与温度，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收紧，又体贴克制地控制着力道，不愿将人惊醒。
“现在的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零说你这次回不去的时候，我竟然很庆幸”他低声自嘲道：“真是卑劣。”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但依旧无比庆幸。”
低头触碰她的鼻尖，他想起在咖啡厅中她与零的对话，声音有些低哑：“他们也曾离你这样近么？”
亲爱的，床伴，从了她。
非常刺耳。
虽然不会生她的气，但是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眸色沉如深海：很介意。
不可以再次错过了，这是想尽办法也要留在身边的人，绝对不会退让。
依旧处于深眠中的降谷绫似乎本能地觉察到他的情绪，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往怀里塞了塞，调整姿势贪心地试图全方面环抱住他，像极了一只睡梦中四肢并用想将宝物紧紧藏在柔软肚皮下的猫。
“我在，没事的。”她迷迷糊糊地呢喃道，闭着眼睛下意识吻在他略微上挑的眼角。
“”
被她双手并用压在怀里，位置有些微妙，诸伏景光猫眼圆睁愣了半晌，暗流涌动的情绪奇异地被安抚，随之而来的是甜蜜柔软的苦恼。
这个姿势他试图挣扎了一下，想重新将人捞进怀里，不料惹得降谷绫缠得更紧。似乎梦见了什么事，她眉梢压低，紧紧将他搂在胸前，喉间含混地低声凶道：
“是我的。”
“谁都不可以抢。”
“”
放弃挣扎的诸伏景光十分艰难才忍住了笑声。
她一直是这样，全力以赴又认真，对喜欢的人或事保持着高度的霸道和占有欲，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去做想做的事，明亮又耀眼。
但固执起来也让人气得牙痒，喜欢隐瞒，喜欢独断专行，自我又强硬，这可能是他们降谷家一脉相承的特色传统。
也很坚强。
思绪飘飞间，星星点点的睡意从肌肤相贴处传来，伴随着令人贪恋的气息和温暖的体温，缠绕着诸伏景光坠入梦乡。
一缕阳光落在了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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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诸伏景光有几分恍惚地在梦境里睁开双眼。天上繁星点点汇成璀璨银河，远处由百根立柱支撑而起的清水舞台在夜色里静谧地坐落在音羽山上。
京都清水寺，当年他们修学旅行留宿过的地方。
已是深宵时分，古朴沉静的石板街与两旁的仿古民宿双双陷入沉睡，漫山的红枫隐在黑夜里脉脉私语，似在谈论着夜半更深独自在街上行走的人。
太阳穴处传来压迫性的痛，眼前依稀浮现着血腥恐怖的黑影，诸伏景光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他经常整夜整夜被梦魇缠住，幼时受惊后失落的记忆在逐渐复苏，却又看不清楚。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十八岁的诸伏景光在同班同学无忧无虑的鼾声中轻轻掩上房门，独自沿着小巷漫步。山中的小镇远离繁华喧嚣，流露出属于大自然淋漓浩瀚的美。
他挑了一个附近最高的建筑，动作利落轻巧地翻上屋顶，想看看夜幕下的月色星空。
青瓦飞檐间，一个躺在屋脊上的身影忽而坐起，惊讶地向他招了招手：“hiro？”
“绫？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到她身边坐下，诸伏景光清澈的猫眼里浮出一抹担忧：“是有心事吗？”
“唉，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十八岁的降谷绫忧愁地看了一眼透着憔悴的美貌猫猫，了然叹息道：“你最近状态很不好，但总是不愿意告诉我。”
其实她都知道。
长野诸伏一家当年的惨案不是秘密，有心的话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但景光从不曾向她提起。
“抱歉，我没事。”诸伏景光的眼睫颤了颤，似月夜里停留在湖面上的蝴蝶：“只是有些累。”
“”
哼，依旧在敷衍她，猫猫已经有了不愿让她知道的小秘密。
既然如此他们之间就算扯平了，毕竟她也有了绝对不会告诉他的事，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隐瞒一辈子。
仰头望着天上亿万光年之外的星河，降谷绫忽然拍拍膝盖轻声问道：“累的话要试试么？”
“试什么？”
“膝枕。”抓住诸伏景光的肩让他平躺下来，降谷绫将人按在腿上，手覆上他憔悴发红的双眼：“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吧。”
“我陪着你，这次不会有噩梦的。”
诸伏景光感觉到微凉的指尖在他眉心处点了点，耳边响起女孩子轻松的笑语：“好了，所有噩梦都被封印了。”
“快闭眼。”
“嗯。”诸伏景光顺从地闭上双眼，黑暗中埋伏的诡谲血色似被阳光驱散，给予他难得的安宁。
静谧的夜色里，漫天月色星光璀璨而温柔。
半晌后，他出声问道：“绫，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啊我在夜观星象。”降谷绫一手抚着他的眼眸，一手替他舒缓着太阳穴：“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于东井，以历推之，从岁星也。此高皇帝受命之符也。”
“嗯，汉书？”
她笑了一声：“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
“史记。”
将覆在他眼眸上的手拉下来，诸伏景光仰头向降谷绫望去，发觉她紫灰色的眼眸里浸着点点星光，轻柔又遥远：
“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绫，你想从星象里看到什么？
降谷绫诧异地垂眸看着他，下垂眼露出几分委屈和炸毛：“你不知道？”
“我最近在恶补三国志，孟子，汉书，后汉书，史记。哦，还有《二年a班的孔明同学》”
“？”
诸伏景光眼眸睁大，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若是没记错，那是哥哥的同学以哥哥为原型写的小说。
浑身散发着沮丧和懊悔，降谷绫边说边痛苦地蔫了下去，麻爪地搓了搓罪魁祸首诸伏景光无辜的脸：
“上次见你哥哥的时候太丢人了，我宣布那是我人生中最失败的事！”
“紧张到全程板着脸就算了，我竟然”
她懊恼地发出一声似被踩到尾巴尖的悲鸣：“我竟然紧张到失忆？！甚至想不起来那天吃了什么！”
“你哥哥一定觉得我蠢透了！”
降谷绫抹了一把脸，换上一幅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语调高冷如二月飞雪地模仿道：
“——朽木不可雕。”
“扑哧。”
“不咳咳，怎么会？”眼眸弯成新月，诸伏景光努力憋笑地安慰道：“哥哥他很喜欢你，他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其实很温和。”
降谷绫不置可否地哼了两声，从身上掏出一本三国志的笔记：“我反思过了，一定是我的文学素养不够的原因，所以最近在恶补古文，发现了许多和占星天象有关的事。”
“虽然知道不可信，但闲暇时想想很有趣。”
心中莫名的担忧被驱散，诸伏景光枕在降谷绫身上看了一眼月亮又看了一眼她，感到十分满足平静：
“嗯，那你今晚夜观星象有什么收获？”
“收获有很多。hiro，一切都会好的。”她重新捂住他的双眼，放柔了嗓音，几乎要融化在月色星辉里：
“以后可以告诉你，你现在真的需要休息。”
“睡吧，我会叫醒你的。”
夜色无边，身畔的清风踏月而来，温柔到似乎要让云长出花。
十八岁的诸伏景光在漫天星辰的祝福下获得了一场好眠。
二十九岁的诸伏景光想，曾经的他真是愚蠢之极，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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