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正屋床榻边上，姚婵贞轻轻握着母亲的手，一脸担忧地看向她苍白的侧脸。

        方才大夫已经来诊断过，母亲是急怒攻心导致旧疾复发，所幸自己及时喂母亲吃下药丸，眼下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并不会损及根本。

        事到如今，她与席家退亲是势在必行了。

        他后悔刚才不应该在母亲面前追问刘氏母子，她没有想到席兰瑶对自己嫉恨至此，竟然全然不顾两家的脸面和她兄长的声誉，公然把席王两家婚前失德的阴私之事宣之于口。

        更可恨的是，席兰瑶竟提起了两年前的旧事，意图毁了自己的清誉。

        两年前的那个雨夜，自己因惊吓过度晕倒，独自在雨中躺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就大病一场，后面再问起那晚的事情竟然丝毫都记不起来。

        那日自己是陪久病初愈的母亲去上香，是以母亲一直因为这事自责不已。

        而今天席兰瑶的一席话，不仅残忍地揭开尘封的伤疤，还意图以此为要挟牵制姚家，让母亲如何能不恨？

        那晚的事她虽然记不起来，但事后母亲寻女大夫为自己检查过，自己依旧是完璧之身。

        但倘若席兰瑶今日的话传出去，即便自己清清白白，谁又会相信？

        ----

        姚父站在一旁，看见病榻上的姚母和一脸愁容的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贞儿，席家子不堪托付，席家也非良善之辈，你的亲事，作罢吧！”

        姚婵贞转过头，看着眉头深锁，面露不忍之色的父亲，眼底一片酸胀，她极力忍耐着，眼眶盈满水光。

        “女儿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她站起身，郑重地向父亲行了一礼。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心里已经难受到无以复加。

        当年席家贫苦，刘氏靠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供儿子念书。父亲作为席昭文的教习先生，知晓他颇有天分，不仅免了束脩，还时常帮扶席家。

        席昭文与她青梅竹马，人也长得清俊挺拔，两人情意缱绻，宛若一对璧人。

        及笄那年，刘氏带着那寒酸的聘礼登门提亲，她想都没想，红着脸就应了。

        她曾经想，席家虽然清贫，但席昭文却胸有丘壑，有情饮水饱，何愁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可惜，自己从未嫌弃席家家贫，但席家却在荣华富贵面前第一个舍弃了自己。

        “父亲，女儿不孝，连累父亲母亲为女儿担忧”

        想到这，她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楚，盈盈一拜。

        她实在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忧。在父亲母亲面前，自己对席昭文的那点情谊根本不值一提。

        “好孩子，难为你了”

        姚茂平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内心五味杂陈，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窗外突兀地传来断断续续地哭嚎声。

        两人侧目，春桃挑了帘子进来，有些恨恨地回禀道：

        “老爷，姑娘，二房老爷还跪在院子里，奴婢怕他惊扰了夫人，可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刚才只顾与席家人周旋，又忙着替母亲寻大夫诊治，一时之间竟把这人给忘了。

        姚父本就心烦意乱，听了这话，猛地起身，捡起桌上的茶盏，一把扔到院子里，恨恨道：“你是什么东西，姚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茶盏“嘭”的一声摔在跪着哭嚎的男人身前，吓得他猛地噤了声。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你做下这缺德事，竟还舔着脸将自己的侄女也卖了，你今日也不必在这作戏，以后我只当没你这弟弟，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滚出去--”

        原来姚茂安好吃懒做，那间米粮铺子也未妥善经营，不但没有了进项还欠了一屁股债。又不知跟哪些混子学了赌钱的毛病，先是尝到几分甜头，后面便跟疯魔一般，想方设法地敛了些钱财，又通通投了进去。

        正所谓“十堵九输”，几番下去，家里能当的都当了，欠的债如滚雪球般，数目额越来越大。

        这赌坊主人正是那徐由，她速来知晓姚婵贞貌美，于是将计就计引诱姚茂安以侄女为赌注。

        姚茂安孤注一掷，全然不觉已经陷入了徐由的圈套。直到身家输尽，再无利用价值，才被徐家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他现在正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只肖一出家门，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姚茂安颤抖着身子抬起脸，赤红的双目盯着姚茂平，干瘦的两颊哆嗦着开口道：“大哥，徐家要五百两银子，这是要我的命啊！”

        见姚父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又掉转头朝着姚婵贞的方向连磕几个响头：

        “贞儿，二叔求求你，你就牺牲一下，只要你进了门，把徐由伺候好了，这笔债就一笔勾销！”

        “二叔的命就在你手里了，你忍心看着二叔丢了性命吗！”

        姚婵贞怒极反笑，她疾步走到姚茂安身前，垂下眼眸看向他，冷笑着开口道：

        “二叔，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把父亲看在眼里。因为父亲没有儿子，你没少在背后出言嘲讽吧？父亲仁厚，不仅从未因此怪罪与你，这些年，还林林总总给你贴补了不少银子”

        “是，是二叔混蛋，二叔知道错了”姚茂安左右开弓，连扇自己几耳光，连连求饶道。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听你道歉。二叔，近些年来你好吃懒做，无半分进项，你老实交代，赌钱的银子到底哪来的？！”

        姚茂安未料到她突然追究此事，含含糊糊道：“是是我把家里的东西当了”

        “当了？这么多年来，二叔家就算不是家徒四壁，应该也不剩什么了吧。怎么二叔还不愿与我说实话吗？”

        姚婵贞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眼里一闪而过地慌乱尽收眼底。

        “如果不说，现在便走！父亲对你仁至义尽，这么大一笔银子，等闲人帮不了你，父亲赶你出门，想来也无人置喙！”

        “别！我说！”

        姚茂平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开口道：“是席昭文，那日我被赶出赌场，恰好碰见他，我知道他和你早有婚约，便开口向他借了银子……”

        果然如此。她早就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本来只是想乍他一下，没想到真就有意外收获。

        “你借了多少？”

        “一一百两”

        姚茂安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呵，王宝珠为了席文彦可真是没少破费。”

        姚婵贞脑中再次闪过两人衣衫不整，两相纠缠的样子，心中仅存的一点伤感被强烈的愤怒冲地一干二净。

        王宝珠，席昭文，他们背着自己勾搭已久，现在又借二叔之手陷害自己。

        二叔固然混蛋，可若不是他假意相帮，又怎会助纣为虐，让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么多年的感情，席昭文竟忍心让自己去给那恶名在外的徐由做妾，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

        姚婵贞陷入某种强烈的情绪中，后背僵直，指尖微微颤抖，面容笼上阴霾。

        半晌后她扬起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春桃，去吩咐小六，把二叔扔出去，一分钱都不要给。”

        姚茂安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赤红着脸骂道：“小蹄子，你耍我！”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等着！再过两日徐由就会来接你入门，到时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叫骂的声音渐渐飘远。小六效率奇高，想是用了已经用什么方法让那叫嚣之人噤了声。

        姚婵贞无视姚茂安的叫骂，面无表情地从他身前经过，走进正屋。

        徐家既然能放任他自由行动，就是压根不想取他性命。

        一个身无分文的浪荡子，他的命一文不值。

        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摆脱徐家的纠缠。而席昭文，他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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