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金鳞妖带着两人来到了自己藏身的洞府。

        既然说是洞府，那自然是有着洞府应有的气派。既然说是“藏身”，便说明主人如今的境况已经不复这往昔“气派”了。

        云湖生惊叹地看着洞顶上镶着的夜明珠，高处嵌着珍珠的珊瑚宝座，石桌上荷叶状的翡翠盘子……以及旁边堆成小山的上千本《鲤说》。

        林煦长在金玉遍地的泑山，对此没有丝毫触动，反而觉得怪异：“前辈府中珍奇颇多，随便一样都是百十两银子，先前为何还要兜售鳞片？”

        金鲤妖站在洞府中央，抬头看着上方自己珠光宝气的珊瑚宝座，眼睛里流露出怀念和向往：“鳞片，可以随着修炼长回来。这些可是宝贝，他们能证明我当初是多么风光，只不过是差了小小的一步。但是，早晚我这里会再次满座宾朋，招摇山上那些小妖都要来拜我求我……”

        金鲤妖似乎是回忆起自己在妖市的落魄，骄傲而轻蔑地“哼”了一声，缓缓走到一个珊瑚架子前。

        那架子上固定着一个石盆，盆中盛着碧绿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

        金鲤妖回过头：“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随即，他化为一尾鲤鱼，跃进了盆中。

        林煦注意到，金鲤妖的原形上，除了七片护体金鳞外，根本没有长出任何新的鳞片。

        这意味着，每每长出新的鳞片，便被这家伙扒下来拿去卖了。

        林煦不禁皱眉：“宁愿固守着这些身外之物，也不珍惜自己的鳞片，抓紧恢复元气，修炼回来，怪不得跃不过龙门，落魄至此。我看他根本就没有一颗气吞山河的龙心。”

        云湖生连忙冲他“嘘”了一下：“你小心被他听到。”

        他凑过来，低声道：“他确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拿出新的鳞片来卖，卖了钱就去搜寻新的珍奇宝贝。我看他应该去多宝阁当品鉴师。”

        林煦当了多年妖捕头，见多了这种执迷不悟的妖精，但还是十分排斥：简短评价道：“虚荣。”

        他声音如常，毫不顾忌。云湖生担心被金鲤妖听到，一生气不愿意给他们看那把宝刀了，连忙再次示意林煦小点声。

        林煦解释道：“没事，他不会听见的。如果我没猜错，那盆里的水是无根水，连通着一个秘境。他进去了秘境，就相当于去了另一个小世界，和这边是完全断开的。”

        “无根水是什么？秘境又是什么？”

        “无根水是连通秘境的一种材质，经常被用来当作境门，也可以用别的材质，但无根水是最容易找的，收集一年中每天的雨水就可以，在岭南这种多雨的地方，还是很容易凑齐的。”

        “那秘境呢？”

        林煦其实也不太清楚秘境的事，他按了按自己的下唇，斟酌着道：“我也没进过秘境，只是在泑山的时候，师父讲过，秘境是古神们开辟出的小世界。古神有移山填海之能，更是能控制时令，击碎空间。所以古神之间打起来的时候，就会产生很多无主的小秘境。无主秘境极不稳定，出口入口随时都在变化，想进的进不去，不小心误入了则很难出来。但古神之后，也有一些上古大能，能够控制秘境，为己所用。”

        云湖生惊叹道：“这只金鲤妖居然是上古大能？”

        林煦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是，秘境既然可以被控制，就是可以交易的。我估计是他以前风光的时候，从哪里交易来的。能用无根水当境门的秘境，估计里面也只是一张床大小的地方。”

        云湖生“哦”了一声：“想进的进不去，误入了则很难出来……林煦，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云湖？”

        林煦看向云湖生，十分不习惯他居然突然长出了脑子，半晌才道：“确实。”

        他又想了想，道：“不过，如果云湖真的是一个秘境，那它应该只是一个秘境的入口。这样一来，这个秘境也太大了……你说的那个谷神说不定真的存在，而且是位上古的古神，至少是上古大能。”

        云湖生张大了嘴：“那我每天在云湖上叉鱼，谷神会不会生气？”

        林煦忍俊不禁，装作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道：“那应该不至于，步提衣都在旁边盖山头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倒是如果谷神还活着，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拜一拜的话，可以考虑拜拜云湖。”

        云湖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说话间，一阵水声响起，金鲤妖从盆里跳了出来，落地化作人形，怀中抱着一个长匣子。

        金鲤妖先是扫了眼洞内的物件，确认林煦他们没有动过，然后露出一个笑来，把长匣放到石桌上。

        “两位小友久等了，这便是我珍藏多年的宝刀。”

        金鲤妖打开长匣，里面盛着一把黑色长刀，比一般刀要宽些，约莫有四五指，厚度也比寻常刀要厚，刀身上刻着金色的方形云纹，看起来古朴厚重。

        “长度比拟泑山白刀，厚度则比拟泑山黑刀。”林煦心中并不觉得这把刀能和他原来的佩刀比，但还是很给面子的评价了一句，“可以上手吗？”

        “当然。小友好眼力，这刀就是仿着泑山黑白刀锻造的，可以说是结合了黑白刀各自的优点。”金鲤妖面露自得。

        林煦握住刀柄，很轻松地把刀提了起来。刀确实偏重，他微微借力，让刀背依着小臂转了一圈。

        破空声非常厚重，林煦稍微认可了一点，觉得当个底子也还算行。

        至于结合了黑白刀的优点什么的，纯属放屁。

        黑白刀分开自有分开的道理，并不是所谓结合起来就能更厉害的。

        金鲤妖看着他居然能如此轻松地使用此刀，心中暗自惊叹：这刀略显笨重，他都不太能用，眼前这小子看起来却十分得心应手，怕是实力不浅。

        万一待会儿这小子硬要抢，他恐怕要吃亏。

        云湖生则看得两眼放光，十分中意这把刀。

        当然，其中有很大程度是林煦舞刀模样的加成。

        林煦笑着看着面露渴望之色的云湖生：“怎么样？”

        “很好！”云湖生差点“汪”出声。

        金鲤妖暗道不好：完蛋，他们真看上了！

        他正思考着应对之策，林煦发话了：“前辈，我要试刀了？”

        金鲤妖勉强笑道：“好，请便。”

        云湖生极有眼色地把那件锦袍拿出来铺在地上，然后站远了些。

        金鲤妖看了看他，也想跟着站远些，又担心林煦拿了刀跑，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林煦一手握刀，一手托着刀背，从刀柄处摸到刀尖，缓缓审视着刀刃上的光泽。

        接着，他将灵力猛然灌入刀身，看它能不能承受。

        刀身上的云纹倏然不复黯淡，金光灿然。测试合格，林煦挥刀转身，刀势如山，砍向地上的锦袍。

        “泑山白刀！”金鲤妖和云湖生同时惊呼道。

        林煦用的正是白刀刀法。

        锦袍上突然亮起一层白色光晕，附着在刀身上的灵力伴着刀势，正是汹涌澎湃，却猛然受阻，被迫转向。一圈金光铮然荡开，杀向四周，桌椅高台，无不被拦腰切断。

        云湖生站得远，最近又接受了林煦的特训，反应极快地跳到了高处，避开这凌然刀气。金鲤妖则来不及躲，他后颈处也是金光一闪，两片护体金鳞主动化作两层护体金罩，这才免了双脚被切断的悲剧，但依旧被掀翻了老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趴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

        不过，此时他可顾不得自己有多惨，爬起就跑过来看那被砍了一刀的锦袍。

        锦袍自然安然无恙，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金鲤妖大喜：“我要，我要了！七片金鳞都给你！”

        林煦却将刀往金鲤妖的前方一扎：“不对吧？你刚才不是已经用坏两片了？我突然发现，你用掉了两片金鳞尚且不能完全防住的攻击，我这锦袍却安然无恙，我干嘛还要和你换，岂不是亏大了？”

        金鲤妖缩回手，咽了口唾沫，小心赔笑道：“不不不，我这金鳞可不会用坏，会长好的，小友你若是拿去，用作锻造武器的材料，那最是合适！寻常武器，遇到更强的武器，说不定就断了裂了什么的，你用我的金鳞，绝对不会，哪怕裂了个缝，也能长好！”

        林煦把锦袍拾起来，托在手里看了看，状似珍惜不舍道：“可我并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需要你的金鳞，却是这件衣服，反而能让我刀枪不入，没有武器也不怕。”

        金鲤妖急得原地跺了两脚，咬牙道：“小英雄，你身手了得，理应去和人多交手，多长长见识，怎么好学我这种老家伙，只防不打。这样，你既然缺趁手的武器，这把刀便送你了，你看如何？”

        林煦依旧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手里的锦袍，看的云湖生也不舍得起来了。他拿起锦袍的一角搓了搓，发愁道：“我还不知道这衣服居然这么厉害，要不你还是留着吧，刀可以慢慢再找合适的。”

        金鲤妖一听，这哪儿行，当下心一横，自己动手把七片护体金鳞都扣了下来。

        金鳞连接着鲤妖本元，他踉跄了一下，又是一口精血喷出，看起来虚弱了不少。

        林煦不禁皱眉，他其实不打算要七片金鳞，只要三四片足矣，开口说七片，是为了有个还价的余地，怎料这金鲤妖执念甚重，冒着伤及本元的风险，也要换下这件锦袍。

        金鲤妖的头发迅速地变白，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对他来说，武器是鸡肋，远不如能保命的宝贝。

        有了这锦袍，他还怕什么？！

        他运转灵力，催动七片金鳞，将它们化入刀身。刀身上的纹路缓缓变化，竟从云纹变作了波浪纹路。

        金鲤妖满脸期待地把刀捧给林煦：“英雄，你看这刀，比刚才更上一阶，不，至少两阶了，换你的锦袍，绰绰有余吧？”

        林煦面色凝重地接过长刀，将衣服交给了金鲤妖。

        金鲤妖面色狂喜，几乎有些疯魔，也不管合不合身，当场就开始脱衣服，想要换上。

        云湖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开手挡在林煦面前，慌道：“你别动！你等我们出去了再换！”

        金鲤妖充耳不闻，腰带一抽就把外袍扒了，接着就要去解里面单衣的扣子。

        云湖生忙推着林煦转身往外走：“快走快走！不要看！长针眼！”

        林煦却站住，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他之前束发的玉扣。

        林煦从玉扣上的机括中抽出一根青色丝线来，然后把玉扣抛向金鲤妖。

        “这是泑山玉做的，戴上有养身锻体之效，你好好收着，别再卖鳞片了。”

        说罢，他一手提刀，一手攥着青丝，跟着云湖生走出了洞府。

        云湖生好奇道：“这根线是什么？”

        林煦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刀随意往地上一戳，然后将青丝系在了刀柄上。青丝微微亮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林煦抬抬下巴：“拿起来试试。”

        云湖生依言将手握上刀柄，只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清气沿着手臂传递回身体。他一喜，将刀拎了起来，挥了几下，却觉得不大顺手。

        林煦提醒道：“刀重，用双手。”

        “可是我看你刚刚是用单手，我比你壮实那么多，要是……”

        林煦“啧”了一声，云湖生立刻噤声，只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林煦不禁勾起嘴角，解释道：“我那是为了让他看出我用的是泑山白刀刀法，这样那一击的威力才更有说服性。这把刀本身不适合单手握持，太吃力了，时间长了会伤及自身。”

        云湖生“哦”了一声，这才喜滋滋地双手握上去，果然流畅很多，顺手就打了几个招式出去。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居然也打出了刀气，金光远远飞出去，在山体上留下一道极深的裂口。

        云湖生惊喜地回头看林煦：“你看见了吗？！”

        林煦笑笑：“看见了，不错。”

        云湖生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喜不自胜道：“我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好自然就把灵力注入进去了，可是我并没有学过……啊，是你刚刚绑的那根线吗？”

        林煦点点头：“那是‘清气引’，一是可以帮助灵力的运转更加流畅，二是刀这种武器容易带煞气，它可以祛除煞气，清心正神。不过，它对灵力运转的辅助也仅仅是辅助，还是你自己领悟了把灵力灌入刀中的方法，它才起效的，可能因为你是妖精吧，对灵力的控制更为天然流畅。也有可能，你确实有那么一点天赋。”

        云湖生开心极了，当即又是几道刀气打出去。

        “喜欢吗？”林煦笑着看着他。

        “喜欢！”

        “那它以后就是你的刀了。”林煦摊牌道。

        云湖生一愣，回过头来：“这不是给你用的吗？”

        林煦笑道：“我既然离开了泑山，以后就不方便用刀了。这当然是给你的。可没花你的七两银子啊。”

        “可是……”

        林煦打断他：“可是什么，别可是了，后天就要上场了，你不得适应一下新武器吗？明天加练，有问题吗？”

        云湖生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点点头，腼腆地“嗯”了一声。

        林煦摸摸他的头：“行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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