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田仰

进来的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身材中等且微微发福的男子。他身着一袭华贵的锦缎长袍，那长袍质地优良，色泽鲜艳，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奢华。面庞圆润，肤色微微泛黄，恰似熟透的橘子皮一般。一对细眯的眼睛，犹如两条缝隙，从中不时闪着精明而贪婪的光芒，仿佛时刻在盘算着什么，让人望而生畏。眉毛稀疏且短，稀稀拉拉的似是随意地趴在眼眶之上，给人一种局促、不太舒展的感觉，仿佛是两片凋零的树叶，毫无生机。他的鼻梁不高，鼻头却有些圆润，配上那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那胡子尖端微微上翘，更增添了几分世故与圆滑，活脱脱一副狡黠之人的模样。
“田仰......你来这里作甚？”侯方域一见来人，只觉热血“噌”地直冲脑门，脸涨得通红，厉声怒喝道。
来的这位正是当朝兵部右侍郎田仰，而侯方域这般激动，全因他与李香君之间的纠葛。
侯方域被阮大铖迫害，仓皇逃出南京，如丧家之犬般躲入史可法军中。那阮大铖寻仇不得，便将毒手伸向李香君。他与田仰同属马士英一党，深知田仰贪色本性，于是极力撺掇田仰纳李香君为妾。
田仰见李香君姿容艳丽，顿时垂涎三尺，被迷得神魂颠倒。待他大张旗鼓、吹吹打打地来到媚香楼迎亲时，李香君以死相抗，坚贞不屈，竟至血溅折扇。恰逢画家杨龙友在场，他赶忙拾起宫扇，就着那鲜血绘就几枝桃花，“桃花扇”之名也由此传遍四方，成为一段凄美壮烈的传奇佳话。
李香君以死明志，可田仰那等无耻之徒怎会轻易罢休，让自己的颜面扫地？最终李贞丽挺身而出，提出代嫁，田仰见李贞丽亦是风姿绰约，并不比李香君逊色几分，此事才暂且搁置。
未等田仰正式迎娶李贞丽，崇祯发表讨逆檄文，马士英一党瞬间陷入恐慌，自顾不暇，此事便被抛诸脑后。
李贞丽和李香君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可没想李香君在赶来媚香楼的路上偶然遇到田仰，那田仰上来就要对他动手动脚，李香君好容易摆脱他们，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尾随自己来到这里。
“我来这里做什么？”田仰斜着眼睛看了看侯方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满是嘲讽与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道：“自然是来迎接李贞丽回府成亲。这可是早已定下的美事，难道你这毛头小子竟不知情？”
“你敢！”侯方域回南京后，听李香君详述此事，心中早已对田仰的恶行切齿痛恨，此刻自是不会给他好脸色，言辞间满是决绝与愤怒。
“哎呦，侯大人，你好大的威风啊，还我敢……”田仰闻言，脸上的讥笑愈发浓烈，伸出那根肥短的手指，直指着侯方域，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宣传清吏司郎中，竟也敢如此对上官说话。莫要以为跟着陛下来到南京城，自己就成了定策功臣。哼，就算如此，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只蝼蚁，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耍威风！”
“你！”侯方域被气得一时语塞，胸膛剧烈起伏，却不知该如何回击。他深知自己官职卑微，在田仰面前确实毫无底气，可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李贞丽被其掳走？
这田仰崇祯自是认得，他如今虽说是微服出访，却绝不想在此时与大臣们碰面，所以他拉着王承恩，躲到了人群之后。
“李贞丽，你可是我准备迎娶之人，竟然还在这里抛头露面，真的是不知羞耻，”田仰转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李贞丽，冷笑一声说道。
“我……”李贞丽一时之间也慌了神，无言以对。
当日她为救李香君，主动提出代嫁，还收下田仰三百锾（一锾为六两），此刻田仰这般羞辱，她也只能默默忍受，满心都是无奈与苦涩。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随我回府。”田仰仰头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那笑声在屋内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他接着说道：“今晚我便要尝尝这新娘的滋味，做一回风流新郎官！”
“不……不可！”侯方域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李贞丽是为李香君代嫁，他身为李香君的挚友，怎能坐视不管，让田仰得逞？
“侯大人，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莫不是想试探我的忍耐底线？”田仰脸色瞬间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双细眼眯成了两条几乎看不见的黑线，冷冷地说道。那眼神中仿佛射出两道实质的寒芒，能将人冻结。
“这……田大人，下官绝非此意。”侯方域强压着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恭顺，试图化解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说道：“大人海量，还请给下官留些颜面，如何？”
“给你面子？哈哈哈！”田仰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鄙夷与傲慢。他大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何德何能让我给你面子？”
对于侯方域，田仰自认为已将其看透。此前侯方域被阮大铖逼迫，逃至史可法军中，不过是借了他父亲侯询的几分薄面，才得以苟延残喘。此次崇祯复位，他也不过谋得个郎中的五品官职，且所任职的宣传清吏司乃是个前所未有的新设部门，想来定是靠他与史可法的那点交情才混来的闲职，毫无分量。
虽身为马士英党羽，但田仰在这次皇权更迭中，竟侥幸未因马士英倒台而丢官罢职，这让他不禁暗自庆幸，仿佛冥冥中有神灵庇佑，让他逃过一劫。
今日正值中秋佳节，晚间他多饮了几杯美酒，酒足饭饱后一时兴起，便携着几个家仆到秦淮河畔闲逛，本想附庸风雅，寻些乐子，却不想冤家路窄，正好撞见李香君，于是便有了后面这一连串的闹剧。
虽说他嘴上满不在乎，可心底对侯方域还是存有几分忌惮。毕竟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知侯方域如今在崇祯帝身边的经历。所以他只敢针对李贞丽发难，不敢轻易将矛头指向李香君，生怕惹出更大的麻烦，引火烧身。
而且在他眼中，侯方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任职于那闻所未闻的宣传清吏司，料想在崇祯帝心中定是无足轻重，他一个堂堂兵部右侍郎，又怎会将其放在眼里？
“你……”侯方域被田仰这一通恶语相向怼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应对。他怒火攻心，理智瞬间被抛诸脑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指颤抖着指向田仰，怒吼道：“田大人，难道你真要公然强抢民女不成？你就不怕王法天理吗？”
“侯方域，你一个小小郎中，竟敢如此冒犯上官！”田仰何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呵斥？再加上此时酒意上头，脑袋嗡嗡作响，理智全失，当即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地吼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拿下，把那女子抢走！谁敢阻拦，给我打！”
田仰话音未落，身后的家丁们便如恶狼般蜂拥而上，张牙舞爪地冲向李贞丽。
“哎呦！”为首的那家丁刚伸出手，却不想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紧接着一脚迅猛踹出，正中其胸口。那家丁惨叫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陛……朱先生，”侯方域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发现，出手之人竟是崇祯帝，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今日在场者多为年轻人，见崇祯率先发难，其余书生们顿时热血沸腾，纷纷挺身而出。
尤其是张煌言，他身姿矫健如猎豹，行动敏捷似灵猿。只见他冲入敌阵，拳似流星，脚若闪电，孤身一人应对四五名敌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他或拳打敌人面门，或脚踢敌人要害，招招凌厉，式式狠辣，打得敌人哭爹喊娘，毫无还手之力。
朱戈、朱铁见状，并未急于参战，而是紧紧护卫在崇祯身旁，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严防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
“你们竟敢……哎呦！”田仰万没想到这些年轻书生竟敢反抗，且如此勇猛。他今日只带了几个酒囊饭袋般的家仆，平日里仗势欺人还行，真要动起手来，根本不堪一击。混乱中，他自己也未能幸免，连挨了好几脚。
崇祯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得真切，那几脚竟是夏完淳暗中踹出的。这少年虽年纪尚小，却机灵勇敢，趁着混乱，悄悄绕到田仰身后，瞅准时机，狠狠踹了几脚。崇祯瞧见这一幕，不禁微微莞尔，心中对这少年的胆识颇为赞赏。
崇祯踹人时故意侧身对着田仰，所以田仰根本未看清其面容。即便他看到正脸，恐怕也只会以为是与崇祯相似之人。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怎会在这中秋之夜，微服出现在这烟花柳巷之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之事。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田仰见势不妙，深知今日难以得逞，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灰溜溜地逃走……
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那般狼狈，与来时的趾高气扬形成了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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