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正说话间，苏霁玥看见二人身后的宫道上，又来了个锦鸡，花里胡哨的色彩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嚣张又跋扈。

        一时，只叹今日的寿安宫，真有好大一场热闹了。

        梦里，她以贵妃的视角，看到了许多相关之人的未来。

        贵妃李婉柔本是李家不受宠的庶女，但她能屈能伸，心狠手辣。

        梦的最后，她替七皇子铲除所有皇子，立了新帝，自己成为把持一方朝政的太后。

        心安理得地踩着众人尸骨，享受万人之上的荣光。

        而今日，苏霁玥主动接近的方家人，在梦里，最终因贵妃要斗垮丞相，而受到牵连。

        一夕之间，大厦将倾。

        昔日美名远扬的方三公子，落入贵妃之女九公主之手。

        因其一身傲骨，不肯屈服，在成亲日与九公主同归于尽。

        而眼下来的那位“锦鸡”，不是别人，正是九公主。

        若梦没有出错，今日是九公主初见方星晢。

        也是二人孽缘的开端。

        苏霁玥会阻止么？

        不，她不会。

        敌人的敌人，只有目标一致，才能成为盟友。

        “哟！小骗子又在这儿勾搭人呢？”九公主听说方家那位三公子进了宫，立刻精心打扮了一番，匆匆赶来。

        谁知，却见到苏霁玥也在。

        九公主不喜苏霁玥，她听母妃说，当年母妃还不是贵妃时，愉妃处处压她一头。

        宫里人人都说愉妃好，说与愉妃一同进宫的母妃坏。

        哪里坏？那些宫人太监天生就是下贱坯子，身为主子还要让着顺着他们不成？

        不过好在，那讨人厌的愉妃已经病死了。

        再没人能比得过她的母妃。

        在九公主看来，二人母妃已经斗出了高低，那么这个传统便要延续到她和苏霁玥身上来。

        她得意洋洋地昂首阔步，拦在苏霁玥前面。

        本有满腹的话想说，却在见了方星晢后，呆愣许久。

        那痴痴的模样，让方星晢不禁皱眉。

        “九皇姐想说什么？”苏霁玥嘴角微勾，打碎她头顶冒起来的粉红泡泡。

        九公主显然没留意场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今日才知，神仙貌该是何样的……”

        “咳咳！见过九公主。”方二夫人蹙眉打断她，领着方星晢行礼。

        后者面上滑过不屑，动作也颇为敷衍。

        “啊！不是！不是的，我……”九公主懊恼得满面通红，哪里没看出方二夫人对自己的不满！

        一时气上心头，转头就骂苏霁玥：“都是你诓我！”

        苏霁玥摊开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娇羞懊悔的少女显然不会给她机会说完，又火速回头试图挽回颜面：

        “姑姑表兄别被他骗了，苏霁玥最会哄人了！她就是个骗子精转世！三句里，没一句真话！”

        呵，苏霁玥心中冷笑，那么多夸她的、与她有所接触的人，又不都是傻子。

        就算她哄人，但也没有坏心思。

        再说，谁不喜欢听好话？

        却不察，她这般想着，面上不慎流露出了一丝不屑，竟叫方星晢捕捉了去！

        抬眼时，某人眼中满是嘲讽，勾起的薄唇，好似随时能吐出一句：

        “骗子。”

        “我……”她不禁皱眉，想要解释，可张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这事儿，越解释越黑。

        毕竟，她刚刚却是哄人哄过头了点。

        那厢，九公主还在立志于抹黑她。

        “……就像四皇姐，听了他的鬼话，以为自己是一代才女了，在宫里建什么诗社，偏叫人把女儿家的诗文走漏了出去，现在谁人不骂我四皇姐不知羞？”

        “所以，方哥哥，你千万别被他骗了，不然表妹我会心碎的！”

        说着，九公主做出西子捧心状，满目含情，一错不错地盯着方星晢看。

        俨然忘了方二夫人还在一旁，面色铁青。

        方星晢虽孤高不服管教，倒不至于在这里给自己母亲找不快。

        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冲那领路的小太监说：“麻烦公公替我们通传一下，我母亲思念太后心切，这日头看着大了，也不便久站。”

        小太监赶紧应下，很快又小跑了过来：“太后娘娘请二位贵人进去……”

        一边说着，他不敢看苏霁玥与九公主。

        九公主哪里管那些，抬步也要进去，却被小太监挡住。

        “放肆！”

        一声娇喝，吓得小太监近乎贴在地上。

        “奴、奴才不敢！是是是娘娘说了，凤体有欠，不便让太多人进去，怕……怕闹着……”

        九公主嘴巴撅上天去，不甘心地看着方家母子，又指向苏霁玥：“那她呢？”

        “至于六皇子……”小太监这下说得委婉多了：“娘娘说，不好厚此薄彼，今日只招待外客，所以……六殿下，实在不好意思……”

        苏霁玥对这个回答并不奇怪，太后身体不好，自然不想与失恃皇子多接触，免得这抚养的事，落到寿安宫里来。

        方二夫人歉意地道过别，正要领着方星晢进去，却听九公主喊道：

        “方哥哥，你一定信我！我真是被他诓骗了！不是有意乱说话的！”

        闻言，苏霁玥不禁撇嘴，有没有搞错？从九公主来了后，她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傻盯人看的又不是她，抹黑别人，不顾场合的更不是她！

        这九公主也太跋扈了！

        苏霁玥想，就算来个傻的，也看得出自己的委屈。

        然而，方星晢忽然回头，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霎时如同四月梨花，满天香风。

        她听见九公主一声惊呼。

        不过，方星晢却是对着苏霁玥说的：

        “殿下说我该不该信？”

        好的，她确定这家伙在嘲讽自己。

        “九皇姐怎么还不走？”

        “六皇弟不是也没走吗？为何我就要走？”

        九公主冷冷地扫着苏霁玥，见她通身短褂素服，好不寒酸，嗤笑道：

        “瞧你这副穷酸样，换我是皇祖母，断不会让你进寿安宫的门！”

        闻言，苏霁玥细细打量了九公主一眼，见她通身“百花齐放”、“金玉满堂”，实在有些接受不来。

        就觉得，眼睛有些累。

        不过有一说一，光是想想这些首饰衣服抵的银子，她就够眼馋了。

        内务府啊，苛待贵妃不喜的皇子公主们，再拿手不过了。

        想到贵妃，再看九公主，一个主意冒上心间。

        “九皇姐。”

        “干嘛？”

        ……

        寿安宫里，太后半阖着眼，由薛嬷嬷按着头，一边听方二夫人细细话家常。

        方星晢百无聊赖地捏着袖中的点心盒子，只觉得烫手。

        齐昭那些话，在他脑中转啊转，每每要下决心，却总被一股傲气拦下。

        正当纠结之时，太后的目光忽然扫到方星晢身上，方二夫人赶紧过来扯他，压着儿子老实地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哀家若没记错，这小子才十岁，他倒不像你们，胆子真不小。”

        闻言，方二夫人面有愧色，压着他的脑袋，又按下去磕头。

        “多谢姑母相助，我们派人找了三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跑那么远……”

        太后嗤笑：“从京城跑去崆峒山，一去三年，是该好好管管，不仅他要管，他周围的人也要敲打，哀家能帮你这一回，未必日后还能帮你。”

        方二夫人连声应是：“公公已下了死命令，日后自有夫子上门教他，再不会叫他有机会溜出府去。”

        话音未落，方星晢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平地惊雷，浓浓的黑夜骤然怼在眼前！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全没管方星晢苍白一片的神情。

        正当这时，一个宫人匆匆走来，俯身与太后耳语。

        二人就是听不清，从太后那神情上也能猜到一二，约莫与两个皇子公主有关。

        方星晢不喜太后，一来她坏了自己好事，二来哪有孙儿想见祖母，却被各种借口推拒的，可见太后狠心。

        “太后可要把人打发了？”

        太后正要点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宫人匆匆跑来，大叫道：“娘娘不好了！九公主在外面打六殿下呢！”

        “反了她！”

        几人赶到寿安宫门口，还未开门，就听见九公主跋扈尖戾的咆哮。

        “叫你诓我！叫你诓我！”

        “反正皇祖母也不见你，你既然不肯走，那我就在这里叫你吃吃苦头！”

        ……

        小皇子被奉珠护在身下，眼看宫门里迟迟不见来人，一时也害怕起来。

        奉珠在她耳边不停劝她快走，太后不帮她，其他有意收养她的嫔妃，总会乐意帮她。

        苏霁玥执意不动，心里愧对奉珠，可现在去求别人，将来等着她们的，就不再是一顿打！

        秘密被发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住手！”

        终于，宫门被打开了，一个鸡皮鹤发、满身华贵的老妪，一手拄着拐杖，被众人簇拥着走来，这是愉妃死后，苏霁玥第一次与她见面。

        本以为她还记得，但今日一看，只觉得那张脸格外陌生。

        众人站在她身边，全都微微垂头含胸，除了方星晢。

        这人脸比刚才还臭。

        看见来人，九公主小脸刹白，像惊弓之鸟，陡然后跳，连连说着：“我什么都没做！是他，全是他挑衅我！他说我这一身，还不如他那丧服一样的短褂好看！”

        虽是苏霁玥诱导九公主发怒的，但乍一听“丧服”二字，仍旧呼吸骤紧。

        “不得无礼！九公主，这里不是灵犀宫，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长辈！”

        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挥手让薛嬷嬷把人扶起来。

        只扫一眼苏霁玥通身短素服，心里已经了然。

        后宫里那些龌龊事，太后怎会不知？

        就是再不疼苏霁玥，也不能任由他们在自家门前闹事！尤其，一双浑浊的眸子不悦地打量九公主，把她不知悔改、嚣张跋扈的神色尽收眼底。

        当即叫人扣住九公主，带到主殿去。

        腰身粗壮的仆妇围上前来，九公主这才知道怕，高声哭嚷着：“皇祖母，我不是故意的，分明是他先欺负我……”

        这话说出去谁信？

        就连全程看戏的方星晢都忽然嗤笑：“头一次见到，打了人还反咬一口的……”

        话音未落，九公主脸又白了几分，疯狂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苏霁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出苦肉计竟然博得了他的信任？

        然而，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冷冷的笑眼。

        忽然，她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信，但是他对自己有所求。

        无声地轻启红唇，嘴角抑制不住要翘起。

        她说：“帮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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