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如果不是实在混不到一口饭吃，朱建国同志也不至于拖家带口的从家乡跑到大西北来。初二辍学在家的朱建国，三十岁前很是潇洒了几年。可等他三十岁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后，这日子过的就不是个事了。种地，家里那点地，本来就没几亩，兄弟姐妹们再一分，就更没多少了。做生意，做的稀碎。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做了几年生意之后，更穷了。再加上三十岁前，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在老家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在新疆的亲戚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大西北地少人稀，过来想办法搞上一块地，足以解决一家人的生计。于是在朱建国母亲刚病逝没多久，父亲可以让其他兄弟姐妹照顾的情况下，带着一家人到了新疆。

        可在朱不灵的记忆里，富裕这两个字，他实在是不认识，即使到了今天，也不认识。朱建国一家踏入新疆时，已经是六月盛夏。新疆最主要的农作物棉花，此时已经长到了人小腿附近，枸杞更是已经结出果实，此时买地，那是扯淡。第一年，朱建国一家就在亲戚的帮助下，夏天摘枸杞，秋天捡棉花。虽说挣得不多，但也算是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第二年，他的亲戚就给他借了一笔钱，让他在地方上买了一块地，算是帮助这一家人在这扎根生活下去。

        俗话说得好，烂泥扶不上墙。亲戚们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就看朱建国自己的造化了。看朱建国自己的造化，在新疆也就能喝上一口新鲜的西北风了。有了自己的地后，亲戚们都劝他，往后几年，棉花的行情会越来越好，你就种棉花吧。他偏不，就要种枸杞。为什么？用他的话说，种棉花，等到9月底才能收成，全部弄完卖完，都11月份了。种枸杞就不同了，8月份，活就干完了。剩下那么长时间，他还能干点别的。比如打打工，捡捡棉花什么的。亲戚劝他，枸杞要等树长大，前两年不结果子，第三年才结果儿的。朱建国回答，那怕什么，等他两年就行了。这两年，先打工呗。

        到了第三年他就后悔了。亲戚能力有限，刚开始，也只是帮他买了一块三十亩的地。意思是让他先种着，等干几年挣到钱了，再买，他们也不着急让朱建国还钱。当然，朱建国同志一直也没挣到钱，至于后来家里有了一百多亩地，那也不是他搞来的。说到底那是政府的地，只是免费给他种而已，所有权归政府所有。可等他真的见识到种枸杞的工作量以后，那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三十亩枸杞地的工作量大概相当于一百五十亩棉花地的工作量，在那个机械化农业还没普及的年代。虽然很辛苦，但路是自己选的，再想放屁也得憋在裤裆里。辛辛苦苦收成下来后，亲戚都劝他赶紧出售，枸杞行情波动很大，一旦掉价就划不来了。朱建国要是听了，那就不是他了。在认真分析了市场行情和当年的收成情况后，他决定，再等等，行情会涨。后来的事就不说了，赔的五岁的朱不灵都蹲在地上揪头发。

        至于他嘴里说的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干点别的，捡棉花倒是捡了，可是每年捡棉花的季节就那么一个多月，那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打牌呗。斗地主，打麻将，谁叫就跟谁走。由于自己家经济水平有限，他玩的倒也不大。每次去玩也就输了几十块，小一百块。但那也经不住他出去十回输八回。所以，在他的正确引导下，他的妻子，朱不灵的生母，王玉兰也加入了打牌的行列。当家的都不把这个家当回事儿，王女士当然也不惯着他。来吧，一块儿玩吧。

        但王玉兰自己也没想到，在刚开始交了几天的学费后，她打牌的技术突飞猛进，无论是斗地主还是打麻将，她都学习的很快。没几天之后，她就开始赢钱了。而且在这之后，经常是赢多输少，无形中让这个家在牌桌上达到了收支平衡。发现这点后，两口子大喜过望，从此以后，农忙季节只要一结束，两口子的最喜欢的打牌季节就到了。

        朱不灵的内向是天生的，他从小就不爱说话，长的也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他的父母看到他的表现后，也不是很喜欢他。在他的人生中，能让他开尊口畅所欲言的只有黄乐阳等寥寥几人。他的父母也不在此列。就像他的父母不喜欢他一样，他也不喜欢他的父母，并且是从小时候开始。

        朱不灵五岁了，要上学了。他的父母也不是什么泯灭人性的畜生，只是不太喜欢他而已。所以，还是张罗了他上学的事，只是张罗的十分粗糙。朱不灵是没有上过幼儿园学前班的，他的父母也嫌麻烦，直接送到了当地一所小学，从一年级开始上。你能学会，那是你本事，你要学不会，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万万没想到，朱不灵学会了。这个一直不爱说话长相木讷的小孩不仅学会了，而且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几名。这让他的父母大喜过望，直呼看走眼了。从那之后，对朱不灵的态度改变了很多，只是朱不灵却没有任何变化，仍然不爱说话。

        一晃，朱不灵十岁了，学习成绩仍然很好，但仍然不爱说话。他的父母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从他老师嘴里的话说，这个孩子是极其聪明的，优异的学习成绩不是用同等的努力付出换来的，这是一个很值得培养的小孩子。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说话，看上去，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让他的父母很不安心，于是，他们决定，再要一个孩子，没过多久，朱不灵的弟弟，朱不凡出生了。不同于他的哥哥，朱不凡五岁时，不仅老师夸他聪明，他的父母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孩子的聪慧。小小年纪，说话却很有意思。也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喜欢黏着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一家人都很喜欢他，也包括他哥，朱不灵。他的父母生养了他十五年，都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温暖，但他却在面对自己的弟弟时，露出了宠溺的眼神。此时已经上高中的朱不灵，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他的弟弟，抱着他出去玩。每次回来也都会给朱不凡买一些好吃的。可当他看到自己的父母时，那双眼睛，十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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