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过往

云间月一番话将二人表面维持的和谐打破，君问归凝视着面前还未吃完的粥碗，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正如他师伯所说，他以为好的，云间月未必那么以为。

        只有话说开了，才能将二人的隔阂去了。

        起身往外走去，寻了两圈，在一树下见着了人，南星正要打招呼，君问归挥挥手，将人挥退，他走上前，蹲在云间月面前，与之平视。

        云间月不言语，静静看着君问归。

        君问归离里云间月两步远，他缓缓摘下一直戴在手上的手套，只见不常见光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只是虎口上有着淡淡的齿痕伤疤，如带了瑕疵的玉，又如盛开在白雪中的一点红梅。

        云间月不明所以，自他识得君问归那日起，便未见这手套摘下来过。

        早前，君问归还浑身裹着，他问其原因，只说早年尝毒多了，在体内积存，导致肌肤上都带着毒。

        君问归垂眸，敛去眸中情绪，哑声道：“我为何对风清门有如此大的敌意，只是当初是我将你从那血海中救出，被他们截胡了去，功劳是他们的，你一样念着他们的恩，我却遭你恨了多年。”

        云间月眸光一颤，不可置信瞪大眼望着君问归，只是这么一提，这齿痕勾起了云间月那不愿想起的过往。

        当日，他在照阳山庄弟子和父兄的保护下，以为能顺利逃出那厮杀阵阵的照阳山庄，只是父兄倒下时，他都未能踏出大门。

        夺命的刀剑擦着他的脖颈而过，还未等他有反应，冲天而降一黑衣人，将他提起便踏空而去。

        那时天黑，他只见到掳走自己的人与那院中人穿着无差，寻着机会便张口咬在歹人手上，紧张与害怕，他并未收力，势要将黑衣人的手咬断。

        行至不远处，黑衣人将他放下，不曾与他计较，闷声道：“你在此等我，别乱跑，我去看看可否还能将人救出一二。”

        那时云间月才知黑衣人并不是来要他的命的，而是来救他的。

        他耳边嗡鸣，皆是家中的变故，叫喊声，哭闹声，剑器的碰撞，刺进身体里的残忍。

        歹人有备而来，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只短短时间内，照阳山庄便尸体横地。

        那时云间月并未能清醒着等黑衣人回来，待再次醒来，已是变故的三天后，他身处风清门，听说照阳山庄惨遭梅花崖毒手，全庄上下，只有他一人，被楚风遥趁乱救出。

        而照阳山庄的武功秘籍，皆落入了梅花崖首领，君问归手中。

        那会儿他忙着替家人、替师门兄弟收尸，已然忘了他把救出之人的手给咬伤之事。

        若现下君问归不提，云间月永远想不起这一茬，回想那日醒来，楚风遥手上亦是被包扎着，可是……楚风遥手上的伤，是剑柄震出来的伤，并非人咬出的咬痕。

        云间月颤着一双手，想要轻触那齿痕，被君问归手疾眼快闪躲了去，他眸中坠着泪水，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无声落着泪。

        到底哪里出了错？

        云间月即便想不明白杀他全家的人到底是谁，只是现在一想，便能将君问归摘出去，倘若君问归是凶手，又何必费劲心思留下他，秘籍已然在君问归手上，又何必留着自己这个隐患。

        即便自己如废物无差，可世上又有哪个凶手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对自己。

        以前看不开，如今却疼得四肢百骸犹如不是自己的。

        他浑身僵硬，额上渗出细密冷汗来。

        君问归戴上手套，起身将云间月揽入怀中，紧了紧手臂，一双凤眼也忍不住红了彻底。

        “为何……为何之前不说……”云间月哽咽着，声音发闷，他发狠般揪着君问归的衣裳。

        君问归低头在云间月头顶吻了吻，一滴泪珠没入云间月的发梢，哑声道：“两年前不说，是我不曾留意山下流言，待下属们听来照阳山庄灭门是梅花崖所为之时，你已将那帮人带上山。恨种已埋下，即便我说再多，你未必会信。”

        “我牵挂着师父，分不出心力来为自己洗脱冤屈，又不愿你与楚风遥成婚，我知我想要的太多了，也因此伤了你……”君问归坦诚道，“若非得知楚风遥对你好并非真心，反而日日给你吃幽兰香，我定然不会破坏风清门在你心中的好。你恨我，我又怕你被我逼得无了活下去的心思，因而才将这些事儿瞒下。”

        君问归隐忍道：“那日将你救出，再回去之时，照阳山庄无一活口，摆脱了那些人，再回去寻你时，你已不在了，后来打听到，你被风清门的人救走，当时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你在风清门会过得很好。只是后来，你频频与我偶遇，我以为你将我认出。你愿意跟我走，我便将你带上了梅花崖。”

        “梅花崖上从未出现过你这般鲜活性子的人儿，对下属也是极好，莫说我会动心，南星北宸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

        云间月双手攀附这君问归的腰身，静静听着他讲，紧着手臂，泪水全蹭在君问归的衣裳上，濡湿一片。

        “事后的满地梅花……那又是为何？”

        君问归轻轻将人放开，退开身子，蹲下身来，将眼底的水光敛去，抹去云间月脸上泪珠，低声道：“梅花崖自师父出事后，由我接管，我一心扑在找药材上面，不曾参与江湖纷争，不知何时，江湖便传，梅花崖杀人后有一惯性，便是撒下遍地梅花。”

        “桩桩件件惨案，皆扣在梅花崖头上，我却因梅花崖位于险峰，地形复杂，且还有上山机关，便也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即便找我寻仇，也寻不到地方。”君问归解释，“梅花崖上遍地梅花，师父喜爱用梅花香包，在一次救人中，香包破裂，梅花撒开，人传人，便有了梅花崖出手，不见其人，先见梅花之称。”

        “只是我接手后，好好的名声，被我弄污了去。”

        云间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事后面竟然是这样的，他怔怔望着君问归：“所以……照阳山庄的事，与梅花崖无关，皆由他人嫁祸？”

        “是，你若愿意信我，便给我些时间。”

        他不曾在意的名声，为了云间月，他愿意去将那些过往都翻腾一遍，无论多困难。

        这江湖，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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