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大夫人的生辰宴举办的格外隆重。

        这是她在禁足之后首次设这样的宴会，因着想在平南侯面前挽回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她特地仔细地挑选宾客名单，力求把侯府放在首位。

        这样的作法反响不错，平南侯终是在见她时舒缓了眉头。

        大夫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杜溥心那小崽子竟是没来捣乱，大夫人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总归是看不见他，她就舒心。

        晚间时候，大夫人穿着单薄的衣裳，闲闲躺在屋内凉椅上，边听着丫鬟读礼单子边吃茶。

        乍听到屋外头有动静，大夫人格外欣喜，还以为是平南侯要来她这处歇息。

        然而进屋的却是杜立辉，一身露水，脚步匆匆。

        大夫人先是失望，但随即又笑了。

        她笑意盈盈地迎上去，语气温柔：“辉儿，今儿累坏了吧。”

        “还好，”杜立辉像是想扬起嘴角，可不知因为什么，最后笑得很勉强。

        大夫人皱眉：“辉儿，怎么忧心忡忡的？”

        杜立辉手指捏着杯盏，眉头紧紧蹙起。他沉默半晌，揉着眉心道：“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怎么说？”

        杜立辉提着一口气：“今日您生辰宴，男客那边都是我在作东，可他们……”

        大夫人虽是主人，却并不方便去男客那边转悠，因此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看着杜立辉凝重的神情，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来。

        杜立辉顿了下才继续道：“他们无一不在询问杜溥心，可他甚至都不在场，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按礼法来说，主母过寿，身为名义上的长子却不现身，多么无礼，可那帮人就像只能看到他的好一样，全在赞誉他，说他处事圆滑，说他心思缜密，说他不仅得了李盖将军真传，亦有望继承大儒管智明的衣钵！……

        “大儒管智明，我曾因有缘得他提点一次而欣喜不已，可我竟不知，那杜溥心竟是日日都可在李盖将军府上与他学习！”

        杜立辉狠狠拍了下桌子，茶水溅起，杯子被这股大力掀起，险些摔在地上。

        大夫人已经被他这番言语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深深皱眉，唯有用指甲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可身体却仍止不住的颤抖。

        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发问：这是真的吗？辉儿说的那个人竟是杜溥心？！辉儿竟如此轻易就被比了下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抖着手，心中的沾沾自喜霎时荡然无存。

        杜立辉跪在她身侧，缓缓道：“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

        ……

        白蔻从梦中惊醒，她猛然起身，迷糊之间看到一张精致却苍白的面孔，朦胧的黑暗的身躯向她伸出手。

        她陡然醒过来，睡意瞬间消散。

        旋即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她在镜子里安稳睡觉，没有苍白的面孔向她伸出魔爪。

        她摇了摇头，擦把汗，从镜子里钻出来找水喝。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掌灯，伸手不见五指。白蔻点燃了案几上的烛台后望向窗外。

        此刻，东方有曦光升起，泛着鱼肚白，空气中有湿润的露水气息。

        应当是卯时，凌晨五点，破晓之时。

        以往这个时候，杜溥心应当都在小园子里慢跑，吃完早饭后会出门前去李盖将军府上。下午回来后或在书房读书，或在自己的小院练习射箭投壶，也经常被平南侯叫去议事，常到半夜。

        不过最近，这种作息被打断了。

        ——白蔻听着屋里的另一道呼吸声，表情渐渐冷下来，心也跟着沉下。

        她踱步到床边，看到一个身影仰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似乎格外心安。

        白蔻轻推了下他：“该起来了。”

        那个略显沉重的身体不为所动，反倒是一个翻身睡得更香了。

        白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碰了一下杜溥心道：“起来吧，我陪你去跑。”

        她的手刚要挨上他的身体，杜溥心却陡然一躲，避开了。

        白蔻对上一双黝黑中亮亮的眸子，那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睡意。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敢用斥责的口吻说他，只怕雪上加霜，引起这狼崽子更大的排斥心理。

        白蔻抿了抿唇道：“再坚持坚持，别让以前那些罪白遭。”

        杜溥心一骨碌坐了起来，他穿着雪白的中衣，领口敞得有些大，歪着头道：“以前的罪白遭就白遭了呗，以后不用遭罪就行。”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白蔻没有接茬。

        杜溥心笑了下又继续道：“这人嘛，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盼头对吧，以前我做这些奇怪的事情的时候，是为了你高兴。可现在我知道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高兴，那我还做这干嘛呢。”

        他这话说得就像不想学习的小崽子在跟别人讨说法似的。

        “你做这些事不单是为了我。”白蔻皱眉道。

        “可还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杜溥心挪几下凑过来：“这说明你还是需要我这样做的对么？你需要我精益求精，你需要我封侯拜相，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的确需要我的配合？”

        他越说，离得越近，最后几乎贴到了白蔻脸上。

        而白蔻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他说得的确没错，白蔻是需要他往上爬，直到他封侯拜相。这样他才可能完成他娘临死前的期望，而白蔻这个异世孤魂才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在利用杜溥心，可这又何尝不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杜溥心若是不能崛起，就会被踩到泥里，不是被毒杀就是被发配，终会落个可怕的下场。

        因此白蔻只是冷眼看着他，一幅请君表演的样子。

        杜溥心笑意未减，就在那么近的距离，轻快说道：“需要我做什么都很简单，给我个盼头就可以……白蔻，你亲我一下，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

        白蔻面无表情，仿佛知道他会这样撒泼。

        ——毕竟这段日子他总是要来这么一遭。

        因而她只是平淡回怼：“缺爱了？还是单纯想女人？想女人就去醉仙院，不要肖想我。”

        一听这话杜溥心来劲儿了，“去醉仙院？好啊，这是你说的，我这就去醉仙院！”

        他赌气似的大力穿衣服，蹬靴子。

        白蔻见状笑道：“好啊，去就去，我送你去。顺便叫上杜荧，送你到醉仙院后我好去隔壁醉月楼逛逛，听人弹曲儿总比在这儿看你这不思进取的样子好。”

        “你！……”杜溥心炸了毛，站起来盯着白蔻。

        他身量比白蔻要高，原可以形成压制性的俯视。可白蔻不理会他的怒瞪，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

        杜溥心“你”个半天泄了气，咕哝一句“算你狠”就跑了出去。

        白蔻瞄着，他跑的正是平时晨跑的小园子的方向，于是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跟了上去。

        ……

        白蔻看着杜溥心咬着牙跑了一圈又一圈，每一次路过她的时候，他都会像个犬类一样向他呲着牙。

        一般人做那种表情会像个傻子，但杜溥心配上那张貌若好女的脸做这个表情……就像个长得好看点的傻子。

        白蔻捂上了眼睛。

        恰在这时，杜溥心停了下来，越过她身后看着后边。

        白蔻循着他的目光，见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不断靠近。

        杜荧只身一人，做平常打扮，头上插了几支珠钗，走起来一晃一晃的。她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有些不敢上前的模样。

        “怎么了？”白蔻见状问道，一边招手让她过来。

        杜荧乖乖的过来了，先是向杜溥心行了一礼，喊了声“大哥。”

        杜溥心五味陈杂地应下。

        随即便听她犹豫不决道：“白蔻，我想请你随我去趟醉月楼。”

        杜溥心当即就皱了眉，声音高了好几个度：“你还要带她去？！当我是死的吗。”

        他这话说得重了，

        杜荧本就有些要哭的样子，这下眼眶更红了，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她只听过一点两人吵架的风声，却不知具体原因。

        但这次她要做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鲁莽行事。

        杜荧定了定心神，抬起头直视杜溥心，这次语气却坚定不少：“哥，我只是想做个了断……和韶平。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我能自己做个决定吗，这次我看清了……请你把白蔻借给我一段时间，很快就回，之后就再也不会去了。”

        杜溥心“哈”了一声。

        “了断好啊，那我和你们一起。”

        杜荧听着，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白蔻倒是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思，和前男友分个手嘛，她会想找个靠得住的同性来给自己打气坚定信心。可绝不会再带上一个异性亲哥的。

        不然这架势不像是去分手，而是像去揍人。

        按照杜荧的性子，就算她和韶平彻底断了，也不会希望临走之前杜溥心再把人打一顿。

        杜荧沉默半晌，低着头声音很小，“哥，你别让我太难堪好吗……”

        杜溥心闻言果然沉默了。

        他有一会而没说话，一抬头见白蔻正盯着他看。

        他拧着眉拂袖道：“随你们吧，小爷不管了。”

        “……”

        “……”

        “……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不然我就去找你们。”他语气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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