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嗖——”利箭破空，带有摧枯拉朽般的嘶鸣声，在空中极快地掠过，而后直直扎到靶心之上。

        杜溥心眯着眼，恶狠狠地：“什么韶平……”

        他咬着牙又射一箭，再次正中靶心。

        “什么乡野村夫……”

        一箭接一箭，靶子甚至产生了摇晃。

        杜溥心额尖冒汗，却仍止不住地念叨：“呵，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是怕我找人弄死他们吗？！”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

        他话音就此止住，忽然想起之前，他也这么在白蔻面前嘀咕过类似的话。

        而那时白蔻的回答是——

        “边射箭边数我前男友名字有什么意思，来来回回就几个。有时间数数你自己碰过的女人的名字，更有利于认清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杜溥心放下持弓的手臂，暗自抿了抿唇。

        他低垂着头，在那里一直站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梦呓似的道：“我又不知道会遇见你……要早知道会遇见……”

        他瘪了瘪嘴，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在心里却不由自主将其补全——若是早知会遇见你，我才不会将自己弄得这般不堪，，我也很希望用一个干净温暖的灵魂去拥抱你啊。

        “大少爷。”

        忽地，背后传来阿福略显憨厚的声音。

        杜溥心紧忙抹了抹眼睛，吸着鼻子道：“怎么了？”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没有立即转过身去。

        阿福在后边欠了欠身子：“府外有人找你，托我来传唤你。”

        “找我？谁？”杜溥心问。

        “是郭家少爷。”

        “郭忻？”杜溥心有些愣的同时也欣喜，他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这“狐朋狗友”了。

        “快让他进来。”他道。

        “哈哈哈，本少爷已经进来了。”蓦地，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

        杜溥心一回头，看见那厮正人模狗样地负手而立。

        他迎上去，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当我侯府是你家，都不跟小爷我通报一声就敢私自进来。”

        郭忻甩甩头：“嗐，我这不是怕你闭关成瘾把我都忘了吗，寻思偷摸进来看看你说什么。你要是跟随从说把我赶走，我就冲出来打你一顿，再光明正大走出去。”

        一番话听得杜溥心鄙夷：“你现在可打不过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郭忻一撇嘴，眼眸转两圈道：“喝酒？醉仙院？懂？”

        杜溥心拒绝：“不去。”

        郭忻眼睛眯成一条缝，迷惑之气溢于言表。他舔了舔牙齿，对杜溥心说：“子良，算我求你了，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搞得好像就我不是个人一样。”

        杜溥心不为所动，甚至想拉着他去跑两圈。

        不过忽然，他动作一顿，思索道：“醉仙院隔壁是醉月楼？”

        “不然呢！”郭忻差点吼出来，“合着你几个月没去就全忘到姥姥家去了是吧，你一直没去找我是不是也忘了我家怎么走啊！”

        杜溥心下决定道：“醉仙院，走。”

        郭忻这才缓过一口气，附和着点头，赞许道：“你终于开窍了。”

        杜溥心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

        到了醉仙院后，郭忻才后知后觉咂摸出他那一眼的不寻常。

        郭忻呆坐在案几旁，麻木地将空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寂寞后，他才缓缓放下。

        郭忻不死心地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的味道：清新、自然、舒服。

        但就他娘的根本不是个青楼该有的味道。

        杜溥心那厮掐断了香，撵走了姑娘。自己提着个小酒壶坐到窗边看风景去了！

        郭忻简直快咬碎了一口牙，“我说，你耍我呢是吧。”

        杜溥心支着胳膊，不知看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他浅浅酌了一口酒，道：“郭忻，你有没有喜欢过姑娘。”

        郭忻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呵了一声道：“小爷我喜欢过的姑娘多了去了。”

        “我说真的，”杜溥心看他一眼后又转身瞧窗外：“有没有喜欢到想和她成亲，没她不行的感觉。”

        郭忻寻思了一会儿，嘿嘿笑道：“当然也有，在床上的时候，有的姑娘就厉害得让我想跟她上一辈子床。”

        杜溥心听到这话却是愣了，顿了一会儿才茫然道：“我还没跟她上过床呢……不敢想……”

        郭忻琢磨出了他话语里的另外意思，一边吃惊一边好奇。

        “真的啊，”郭忻凑过去挤眉弄眼：“你小子也有今天，嘿嘿，你动作也太慢了。”

        杜溥心瞪他一眼，默不作声。

        郭忻又揶揄着催促：“瞧你这欲求不满的样儿，想下手怎么不快点。”

        “想成亲的姑娘怎么能随便对待，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杜溥心挥开他拍拍打打的爪子。

        “那是谁家姑娘啊，”郭忻不免好奇：“跟我说说。”

        杜溥心想了一下，语气随意道：“我家姑娘。”

        说完，他抿了抿嘴，唇角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他这说法讨了巧，把白蔻是他家婢女的身份说成是他家的姑娘，可杜溥心还是觉得就连这么说说都心情愉悦，像心口抹了蜜。

        他扬起酒杯，对郭忻向窗外示意：“喏，对面屋子里穿白衣服那个。”

        郭忻露出疑惑的神情，顺着他的手势望去。

        对面的醉月楼三楼，正对着这间屋子的窗口。白蔻一袭白衣，站在那儿听身边两人说话。

        她本低垂着眉，忽而感应到什么，抬头向他们这边一看。

        而后露出了一抹略显可怕的笑容。

        郭忻：“……”

        ……

        耳边尽是哭啼之声。

        说是诀别，但只有杜荧一人在哭个不停，韶平整个过程中缄默不言。

        “劝君珍重。”末了，杜荧红肿着眼睛作了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她今日特意穿的女装，说是想让韶平最后看一眼真实的她。

        可现下看来，后者并不在意。韶平置若罔闻，连她的背影都没看。

        杜荧到门口时，还慌乱地绊了一下才跑出去。

        白蔻有些担心。

        瞥了一眼窗外的杜溥心和郭忻，起身也准备跟上去。

        但半路却被一个身影给拦住了。

        韶平脸色漠然，伸出手直直地挡在她面前。

        “有事吗，”白蔻没有看他，只盯着眼前的地面，想早些走出去。

        “你之前说你是奴籍，是在骗我对不对。”韶平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白蔻回首望进他死水般的眼睛：“你把我拦下，就为了说这个？”

        韶平却不理会，只自顾自道：“你身上穿这衣裳，是莹白湘绣裙，用的上好的蜀锦。头上这蓝纹玉步摇价值百金，就连手上的手链都是掐丝绿辉石。你穿了这么一身出来，跟我说你是奴籍？”

        白蔻一愣，这些衣服都是杜溥心私下准备的，可他却并没说这些东西都这么名贵。

        韶平声音略显气愤：“我是风尘中人不假，我是任人糟践不假。你若看不上我，直说就好，骗我做什么？让我那般狼狈你心里就舒服了吗？！”

        “你够了，”白蔻挥开他的手：“该关心的你不关心，纠结着我对你的态度作甚！既然知道了我不会给你面子，那难道还不知道无论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吗？应该拦的人跑了，此生不会和你再相见了，你却非要跟我废话这么多，你是有病吗。”

        “我他娘才不去拦！”韶平喊道：“我又不是贱皮子，非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她都不要我了，我又为什么要去死缠烂打！”

        韶平气喘不匀一样，剧烈呼吸着：“我非她良人，她亦非我良人。不再相见好，不再相见最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没了她我还照样过活！”

        韶平抹了把脸，一把将白蔻推出门外，随后嘭一下关上面前的门。

        白蔻被拍了一脸灰，却来不及说什么，紧忙往外跑。

        出了醉月楼的大门，她才松了一口气。

        杜荧已经带上了面纱，正跟杜溥心和郭忻站在一起。郭忻哈下腰，似乎在哄她。

        而杜溥心眼神紧紧地盯着门口，见白蔻出来了，又将目光锁在她身上。

        “方才你和那韶平凑那么近，做什么呢？”等白蔻靠近，杜溥心沉声问道。

        杜荧还在哭，没有听到这句压低了的询问。

        白蔻也没想瞒着，如实答道：“他被甩了心情不好，赶上我这个出气筒走得慢，朝我吼了一顿。”

        杜溥心眼睛眯了眯，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吼一顿要凑那么近？”

        “我和他之间并不和睦好吗，”白蔻有些无奈，她不想回答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并不和睦还可以凑这么近吗？”杜溥心却像不死心一样，不依不饶的：“那我们俩关系也算不错了，岂不是可以凑得更近？”

        “你要点脸行不行。”白蔻有些崩溃。

        杜溥心仍不甘心，噘噘嘴又想说什么，却看见了郭忻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他。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咳，”杜溥心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继续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回去也没什么好说的，白蔻斜睨他一眼。

        杜溥心转身摸了摸杜荧的头，语气十分畅快道：“脱离苦海，甚好！”

        “哥！”杜荧小声喊了一句，还带着很重的鼻音。

        “信你哥我的没错，这种男的我一看一个准。”杜溥心语气渐渐平淡了下来：“收拾收拾家去吧，听话，等哥出息了，莫说满京州，放眼大衍朝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儿郎哥都让你随便选。”

        他又拍了拍杜荧的肩膀，后者没有说话。

        杜溥心便扭头问一旁的郭忻：“你一会儿还要去哪？”

        郭忻迟疑地指了指醉仙院。

        杜溥心：“不行，你跟我一同去李盖将军府上。”

        “这……”郭忻搓搓手，他知道这是好事一桩，可仍旧犹豫：“不太好吧。”

        “好着呢，”杜溥心道，“多向大将大儒学习是好事，你为人这么好，他们会喜欢你的。”

        说罢，他看向白蔻扬了扬头：“你也跟我去。”

        “……”白蔻拒绝：“我送杜荧回府。”

        她眼风随意扫了扫四周，发觉就四人站在这儿闲聊的一段时间已经招惹了不少人注目，这样的情况下让杜荧孤身一人回府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杜溥心想了想，低头闷闷道：“哦。”

        等他抬头想偷瞄一下白蔻的神情时，却发现那两人都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叹了口气，拉着郭忻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结果没行几步，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哥，”杜立辉笑眯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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