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杜溥心等在门口，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他心里格外焦急。

        左也等不到白蔻出来，右也等不到里头叫他，杜溥心忽地觉着自己此刻犹如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一样，使不上力，又急得无法。

        他不禁畅想起来，若是白蔻真能治好，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如此想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但反应过来又觉着自己痴极了。

        白蔻……她肯定不喜的。

        罢了，他现下什么都不求了，只要白蔻平安，便是死他也愿意。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郭忻气喘吁吁地来了，他满头大汗，不住地扯着杜溥心的肩，似是有话要说。

        杜溥心叫他别急，慢慢说。

        郭忻道：“你猜我碰见了谁？”

        “谁？”

        杜溥心心中一沉，心道莫非是杜立辉和那毒妇追到了南望城来？他杀意顿起，攥紧拳头，想不到自己已经如此忍让，对方却是不依不饶，早知如此他就应当一剑劈死他们——不过他们来了也好，在这里杀他们更方便些。

        他盘算着，一转身却见到了身穿布衣的太子，他身旁还跟着膀大腰圆，粗眉鬓须的李盖将军。

        杜溥心一喜：“殿下，恩师！你们怎么在这？”

        太子殿下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仿佛千里逢故人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代父皇巡游，这几日正好到达南望，今日和将军出来微服私访，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郭尚书的长子，与他一聊才知原来你这几月消失不见，是陪你未过门的妻子来寻医。”

        太子殿下说得坦然，杜溥心却在听到这句“未过门的妻子”时面上一红，他不自在地摸着后脑勺，含糊应着：“是、是。”

        太子殿下面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关怀来：“如何？”

        杜溥心望向幽深的院内，小童正倚着门打瞌睡，竹叶探进院里枝叶摇动，吹拂着它的微风却不知飘向何处去了。南望城马上入春了，太阳暖和着身子，但杜溥心却浑身泛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白蔻第三日晌午时分才踏出那间败絮其外、金玉其内的院子的，她出来时，杜溥心正在墙根地下小憩，身下是不知何处寻来的绸子，边角已经脏了，显然他这几日都在此处歇息，没有离开过。

        白蔻没收力地拍他的脸：“喂，醒醒。”

        杜溥心只当是睡梦中有谁在扇他耳光，不耐烦地睁眼，刚要暴起还手，便看到那人背着手，微微俯腰，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是白蔻、眼中有神、站立着的、健健康康的白蔻。

        杜溥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意识到这不是梦后，嗷嗷叫着扑到了白蔻的身上。

        他又开始哭了，呜呜咽咽的，眼泪洇湿了白蔻的肩头。他那样高大的一个人，趴在白蔻小小的肩上，却哭的像个找不见家的孩子。

        “好了好了，”白蔻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将他给扯开，嫌弃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爱哭？”

        杜溥心吸吸鼻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看着白蔻傻笑。

        白蔻忽然凑近他的脸，疑惑道：“咦？你这几日没有洗漱？竟长了胡子了。”

        她说着就要用手去摸，杜溥心却是奋力反抗，还拿袖子去遮自己的脸，他无地自容，居然在白蔻面前丢这样大的脸。以往在她面前自己是多么注重打扮，然而竟在白蔻双目恢复后，叫她看见了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杜溥心懊恼不已，用袖子挡着不让白蔻看他，随即拉着白蔻的手去往太子的住处。

        在二人身影即将离去时，小院的门又再次打开了，那方士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白蔻恰在此时回头了，两人对视时，白蔻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太子巡游至南望，暂住在州官府上。

        杜溥心是在看到府里的丫鬟们拿着大红灯笼、窗花走来走去时才发觉，现在已是年末了。

        他回头与白蔻说着：“过几日便是除夕了，你想在哪儿过年？”

        白蔻正望着外面残缺的月亮，喃喃道：“都行。”她眼角流露出一抹忧伤。杜溥心十分眼尖地扑捉到了。

        他问白蔻是想家了吗？白蔻不答。

        杜溥心凑上前来，露出狗狗一样的无辜、惹人爱怜的眼神来，说道：“白蔻，我陪着你，以后我们每年都要一起过。”

        白蔻闻言愣了一下，没有作答。

        杜溥心二人和郭忻一同去太子房里，杜溥心进门就咦了一声，纳闷道：“这府里上上下下都预备着过年，怎么太子殿下这什么布置也没有。”

        太子正执着卷宗看，他在等杜溥心来一同听李盖将军讲学。他闻言一笑：“许是下人们粗心，忘了罢。无妨，除夕我不打算在南望过。”

        杜溥心道：“这州官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怠慢。”他愤愤不平，同时心中疑虑更大了。

        太子摆摆手表示自己向来不在意这些，他问道：“子良，我与李将军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京，你可要一起？”

        杜溥心有些迟疑，白蔻的病医好了，论理是该回去。可杜溥心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并不想回那个是非之地。

        他回头去看白蔻，白蔻点点头。杜溥心于是与太子约定，明晚几人一齐出发，踏上回京之路。

        太子殿下却是看着杜溥心时不时盯着白蔻、始终依赖着白蔻的样子摇了摇头。

        杜溥心早年的事迹太子殿下当然知道，同时他也知道都是白蔻让杜溥心“改邪归正”的。可如今他挣脱了捧杀的魔爪，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潭。这个泥潭可不好摆脱，看杜溥心的样子，他甘心溺死在里面。

        “子良，你日后是打算从文还是从武？”李盖将军抱着膀子，边喝茶边问。

        杜溥心彼时正跟太子殿下讨论前朝一场战役的败笔，闻言一顿。

        李盖将军端倪着他的神色，忽而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小子文章写的不错，管智明那老学究都对你赞不绝口，可惜你一身反骨，身为男儿不投军报国，当真是大憾！”

        杜溥心抿着唇似乎心中自有考量。

        太子殿下轻笑道：“将军放心，凭子良的才华，从文从武都是一样的，无论在何处他都定能大展宏图。”

        李盖将军哼了一声，对太子不劝杜溥心投军很是生气，于他看来，杜溥心身上那股隐藏在最深处的阴狠劲，当真是天生的帅才。

        郭忻原本是来凑热闹听着李盖将军讲学的，老将军兵法讲的极好，也不乏味，郭忻头一次觉着学点东西如此有趣。他现下听着几人讨论着杜溥心的未来，不禁陷入迷惘之中，自己的未来又在哪处？

        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房间里和谐轻快的氛围，太子殿下的暗侍忽然破门而入，竟也来不及行礼，径直走到太子面前，跪而献物，语气焦灼：“殿下，截获四皇子飞鸽传书一封！”

        “哦？”太子很感兴趣，剑眉一挑：“你在南望截到了远在京都的四皇子殿下的信件？”

        暗侍点头急道：“事关重大，请殿下先查看信件！”

        太子殿下不再多言，拆开指甲盖大小的信。蓦地，他波澜不惊的面目被打破，眉宇之间竟显出几分焦急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太子道：“吩咐下去，我们立刻启程回京！”

        几人皆是心下一沉，何事能引得太子如此惊慌？迅速改变计划，连夜班师回朝？

        杜溥心接过字条，上面书着简单的几字：“时机成熟，搜捕妖星。”

        “妖星？”杜溥心诧异，像迎面遭人痛击一拳，站不稳脚步。这妖星，莫非指得是白蔻？

        李盖将军也心有疑虑：“何来妖星？”

        太子揉着眉头不答，片刻后他恢复了镇静，沉声道：“半月前探子来报，四皇子和钦天监的副使来往甚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此刻他飞书南望，说要在此地搜捕妖星，必然是冲着我们来的，稳妥起见，必须即可将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他找来侍卫，吩咐约好的车队早做准备。

        李盖将军捋着胡子，忽而瞪大双眼道：“不可，四皇子行事向来阴狠毒辣，车队太过招摇，我们应当一切从简，轻装出——可以打扮成去都城行商的商人。”

        太子道：“还是将军心思缜密，我即刻嘱咐下去。”

        正当太子抬手让侍卫下去时，杜溥心开口了，“先等等，”

        几人也是不解地望向他，杜溥心握拳放在下巴处，山峰般的眉目低压着，他眼中闪过亮光：“不知大家可都熟悉水性？”

        太子虽不知他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认真答道：“自然，我和我的侍卫皆会水，李盖将军水战一绝，想来也是会的。”

        郭忻也点点头。

        杜溥心看向白蔻，白蔻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已然了解她的意思，于是道：“我认为，伪装成商人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哦？”太子看他眸子雪亮，也好奇他能提出什么更好的对策，道：“子良有妙计，但说无妨。”

        杜溥心道：“南望距离京城太过遥远，陆路要过高山，穿深林，跨过三条大河。我们若是伪装成普通百姓，一路上没有了皇家威望的震慑，山贼，流寇这些不入流之徒难免不心生邪念。何况很难保证四皇子不会派人截杀，太子殿下南下巡游，想必所带侍卫并不多，万一意外发生，恐怕都无人知晓我们葬身何处！

        ——依我看，不如走水路，水路极快，最多五日便能到达京城。”

        “荒唐，”李盖将军的粗眉一竖，愤怒时喉咙间发出颤声，似虎啸般：“若是坐船走，被劫杀时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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