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乌象村四周重山叠嶂，论理它地处深山，山沟沟嘛，自然离县城小镇极远。偏偏它距离着最近的西归县城莫名其妙得很近。

        啊，这也是占了地域的便利。乌象村的西南边就是西州。西州多奇珍，但是西州通往外界的路被大山阻隔。为了奇珍，人们修建了西归山道。这里唯一沟通西州耀城的山道就在乌象村外。

        乌象村村外十里坡处断山崖就是通往西州耀城的险山要道所在处。托这条山道的福，商业往来频繁，连带着距离乌象村一二日路程的西归村成了货物集散商业繁华之地。时间久了就成了西归县。

        亲戚往来婚丧嫁娶，乌象村并未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时不时大家还是要去县城采买东西。赶着乌象村附近特有适宜上山下山的驮马驮牛，下山采买也很方便。只是走常用山路一来一回要两三天。

        梁士真夫妻在县城狠狠地买了一大堆猫冬的物品。盐、茶、皮子、毛料，布匹、丝绸、各种小玩意儿以及各种常见不常见的吃食。外地来的粮食也买了不少。

        县城梁宅，江桃指挥仆人将采买的物品一一装车。正检查装车是否牢固，梁士真慢悠悠的带着大夫和稳婆进了大门。

        “郎君可是又去茶楼喝茶了？这县城的茶定是比家里好喝。”

        这几日梁士真没事就去茶楼酒馆，要不就是四处溜达。采买全是江桃张罗，她心里自然有些酸气儿。

        听着这抱怨梁士真赶忙让管事好好安顿大夫和稳婆。既然有管事嘛，主人实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自己拉着自家娘子上了黑漆螺钿桃花纹马车等待出发。

        “还有几辆牛车没检查完呢。”江桃拧了一把自家郎君。

        “近日，娘子辛劳。我在这里赔罪。”梁士真一向皮厚不怕江桃拧。他小心地奉上一个丝绸荷包。

        荷包是江桃平日绣的不算精致，这里面的心意梁士真是天天贴心放着。

        接过荷包嘴上还不饶人“拿我给你的香包献殷勤。”

        “你打开看看。喜欢不？一会儿荷包可要还我。不然你得绣两个陪我。”江桃不擅长针线，只有绣荷包还行。从成婚到现在绣了十只，在梁士真眼里个个都是精品。

        打开荷包，里面躺着红珊瑚手串一对。乌象村这地方层峦叠嶂，山路难行，气候温润，四季分明，水源丰沛，远离大海不产珊瑚。

        红色的珊瑚映衬得江桃的手越发白皙。这会儿江桃的心里已然是满意了，可还是要嘴硬一回。

        “这荷包我收着了，珊瑚珠子可不能刮花了。你想要新荷包可得看我的心情。”

        “都依娘子。”

        今年天气寒冷，虽没有下雪，没事人们都不爱出屋吹风。梁家的主人们都是身体康健不怕冷的。这一大早梁立就在可以看见山路的地方张望。

        “这怎么还不回来？”最近世道不太平梁立也不放心。

        陪着吹风的长孙梁恩璋拿着披风想给自家阿翁披上。

        “阿爹又不怕冷，你不用给他披啦。”梁立的幺儿梁士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肉干。

        “就知道吃。你一个做叔叔的还不如侄儿懂事。我家大虎这是有孝心。”说着梁立扯过披风自己披上。

        “说是侄子可比我大三岁呢。”梁士安嘀咕。

        “这……这原本不是我想到的，是二叔说山上风大让带上披风。”梁恩璋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啊。这就对了嘛。爬山出汗热死了。你也热呢。谁会想到披风这东西。这时候还用不上呢。阿兄怕冷，一到深秋就冷得不行。完全没有春夏时候的英雄气概。”

        梁恩璋是个老实孩子，也不接话只在一边陪大父和小叔好好站着。

        “阿爹，你小心一会儿捂出一脑门子汗反而吹风生病。”

        等了许久不见车队，梁立心里正烦，反手给了小儿子一个脑瓜崩“你这孩子，要学着好好说话，不然你以后怎么好。”

        梁士安早习惯了自家亲爹时不时拍他一下“阿爹，你趁着我还没成婚多打打，以后就打不着了。”

        老家主也不容易，要撑着这个家难免有烦心事，时不时收拾儿子也是标配，谁让这些小子总是欠欠的呢，作为亲爹他也不会下重手。梁家哪个儿子在成婚前不被拍两下啊。等成婚之后梁立也就不打了。

        梁立心里堵得慌，就幺儿这张嘴，以后能娶上媳妇么？

        又耗费了两个时辰，梁老家主还是没有等到长子夫妇回村，心情自然不佳，只能带着儿子孙子转回山上梁宅。

        一直在山上的宋仪收到了一封山外的来信。

        宋仪和平时一样端坐书房，唯一的不同是今日他不用教女儿读书。点上一盏清新凝神的香，偷得半日闲暇，他一人猫在这儿看远方友人特地送来的书信。

        “郎君，还是先睡会儿吧。”

        郎君昨夜一夜未眠，也不知小娘子怎么了，玩了一夜不睡觉，主人就这么陪着。桂叔实在担心自家郎君的身体。

        “我没事。桂叔不必担心。桂叔去帮我熬些粥吧。家里的味道好久没喝了。看完信正好喝了热粥眯一会儿。”

        打发桂叔离开，书房里只余宋仪一人，他深吸一口气用银刀划开信封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随着信纸展开一室闲情也随风而散，空气变得凝滞。

        快速看了一遍书信又从头开始细看。‘京中事态不稳，初现乱象’他只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这是他要等的几个字又不是他愿意等到的几个字。看到‘皇帝不仁，诛杀数人。人心惶惶’宋仪心想果然如此。

        依着这几年陆陆续续收到的书信，宋仪判断皇帝只会越来越疯狂。只需静待时机到来。静待时机，静待……哪里那么容易？宋仪只觉得时时刻刻，心内有火在燃烧，说不定哪一天就烧穿皮囊，来个天翻地覆。

        灌了一口冷茶，他也不作斯文人慢慢细品。一杯清茶下肚，宋仪心里微微叹气，天下大乱，是个了结，他等得好苦。只是啊～人祸将起，黎民百姓未免太苦。

        回村，梁士真夫妇特地抄了近路，紧赶慢赶回到了乌象村，梁士真留在主屋陪父亲说话，江桃见过父亲就带着大夫和稳婆直奔梁士玉的院子。

        梁立老家主被赶出梁家之前还是好好读过几年书的。他最喜欢疏阔大气的文章。梁老家主给家里院子取名就很大气。女儿梁士玉的院子，叫浩然居，长子的院子原来叫朝阳院，现在改叫丝竹苑（江桃取的），二郎的院子叫烟海阁，幺儿的院子叫明光居。老家主自己住的院子叫飞虹院。

        “小妹，小妹。”

        与江桃圆润身材不符的是她声音，特别娇特别甜。很好辨认。

        “阿嫂。”梁士玉迎了出来。

        “哎~~妹妹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去，嫂嫂我一会儿就上来了。”

        嫁到梁家时江桃也是个姿容艳丽的窈窕美人，只是梁家生活安逸儿子丈夫省心，江桃爱好美食。十几年来窈窕美人变成了丰腴美人，她不爱活动，走山路追求稳当，速度很慢。

        看着扶着玛瑙的手臂慢慢往上走的嫂嫂，梁士玉心里发急，如果不是身体不便，真是想帮她一把。

        “阿喜，快准备些茶点。要阿嫂爱吃的蜜豆馅米糕，茶要味道苦一些的。”

        半山上没有宽阔的土地用作建房，梁老家主为着儿女们长大分家准备，特地选了几块适合建房的坚实土地分开建房。

        结合园艺造景，有着梁家特色高阔大气、庭轩错落、植物繁茂，由宽阔石板廊道山路相互连接的房屋在过去的几十年间陆续建成。

        走过不长的石阶，江桃带着人终于到了梁士玉的院子。

        喝一口热茶，歇一口气，江桃才有了说话的力气“妹妹这茶苦了些。”

        “快尝尝这蜜豆馅米糕。最配这茶。”梁士玉将装糕点的碟子往江桃面前推了推。

        “嗯！这样味道正好。还是蜜娘最懂我。”

        梁士玉小名又叫蜜娘。

        “阿嫂，才回家怎么就赶着过来了。该回苑子歇会儿。”

        “这日子过得舒坦，我也胖了不少，爬山越来越累。就想着一气儿办好所有事儿可以回房歇着。这不，就先过来了。哈哈哈哈。”说着胖这事江桃无奈地笑了。

        “辛苦嫂嫂。”

        “哪里辛苦，坐车出门一切有你阿兄操心，坐车回来家里有阿爹操心。我就是走走路，给你把人和东西送来。家里早备下大夫和稳婆了。阿爹还是不放心，让去县里再请一位大夫一位稳婆过来，这就是李大夫和刘婆。”

        江桃示意大夫和刘婆上前来让梁士玉看看。

        看过二人梁士玉让海棠将两人带下去安置。

        “嫂嫂辛苦。”家人的心意梁士玉是知道的，都记在心里。

        梁士玉从小读书习字，练习武艺同兄弟们都是一样的。她的用度月利可比几个兄弟要多，产业梁家阿爹也是早早分下和兄弟们一同学习经营。

        娘虽然早逝可梁士玉从来没有委屈过，生活有嫂子悉心照应，其余时候除了随家里先生读书习武就是同父亲上山打猎，下田种地，出门见识经商。

        顶门立户，结婚生子，大女儿梁鲲毅已然三岁，家里人还是时时想着她事事念着她。这确实是天大的福气。

        “你呀～等着孩子生下来、养胖了、正好玩儿的时候多抱来院子给我看看。你知道我不耐烦山路。”

        想着家里的两个皮小子，江桃还是稀罕女娃娃。虽然小姑子这一胎不见得是个女娃娃，可是胖乎乎白嫩嫩的奶娃娃也比成天上山钻林子打猎抓鱼的黑小子好玩呀。

        “鱼儿呢？好久没见着了。给她带了布老虎呢。”带来的各色杂七杂八种类繁多的物品丢给仆人们去收拾整理。江桃又想起可可爱爱的小侄女。

        “正睡得香呢。不知怎么了，昨晚不睡觉在屋子里跑着玩。阿郎怕她吵我睡觉，便带着她到旁边屋子玩耍。她爹用心照看了她一晚上，这小闹腾硬是玩到早上才睡。”梁士玉说起长女满心无奈。

        对于梁家精力充沛的孩子江桃深有体会，她两个儿子也是精神特别好的孩子。那叫一个不知疲累，力气还大，一般仆人搞不定，多亏了家里人轮流帮忙看着。

        “等可以上书房就好了。”

        等孩子一到读书年纪江桃就把孩子丢给丈夫管教。自己清清闲闲的管管内宅事务。

        梁士玉摸了摸肚子，感受着新生命的动静心里想‘啊。还不知道肚子里这个性格如何呢。万一也是个非常闹腾的呢。’

        山上姑嫂二人气氛融洽，山下的父子几人气氛微妙。

        梁老家主坐在上首神情严肃，听长子梁士真说外面的消息。

        “阿爹，这几日我在茶楼酒肆闲坐，听到不少消息。卖我们东西的商人也透露了一些消息。说是异人乱国。各种异人的传闻都有。听说处死不少异人。这消息都传到我们这了，小民百姓都在谈论，只怕……”梁士真早年也出门游历过，知道世道艰难，外面越艰难倒显出乌象村这个地方的好来。

        乌象村偏是偏了些，传说有守山神庇佑，一直平平顺顺，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

        “嗯。这消息确实不好。不过先不要慌乱。我们地处偏远，山路难行，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我们。大事我们不能左右，小事我们还是能做好的。大郎过几天带可靠人上山查看一下山里边的房子。大虎二虎也带上。看看房子情况可好，来年好好修缮。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平时带着年轻人多练练。家里的仆从要做好准备。”

        “是，阿爹。”

        “至于其他的……先不急…冬天大雪封山我们这反而更安全。现在好好过冬，来年好好种地。空闲时候多囤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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