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狼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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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仰止推开门,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要往卧室去的时候,突然座机又响起来。
接起电话,张三那边吵得很。
“他妈的,那东西跑了一个。”
“跑了一个?有几个啊?”琴仰止皱眉。
狼魇这东西凶残是凶残,但值役这行当能力达标后才能干的,起码修为是不会太低了,再加上是值役从来都是组队行动,有一套自己的法子,有时候跨好几阶逮杀修为高于自己的东西,都不在话下。
“有两个呀,抓住一个,眼看另一个马上就能弄死了,结果突然杀出来个人,把我们布在周围的符给烧了。还伤了我们一个兄弟。那畜生就借机跑了。”张三骂骂咧咧。
琴仰止问:“是谁?”
张三说:“妈的这怎么知道呀。动作特别快,跟他妈一道残影似的。我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个人。我们现在正压着一个回镇所呢。琴大人,请您帮个忙呗。”
“什么?”
“就是之前您不是把那个凶嫌打伤了吗?他身上有你的灵息,我们就想靠这个追踪来着,可那个追踪的卦盘死活不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现在哪分得开身去查啊,左右琴大人还没找着人,现在暂时也不回去,要不,琴大人帮帮忙?快点抓到他,也能快点找到您要找的人嘛,他肯定知道。”
“行吧。”琴仰止应了一声。
张三问:“那个,问询怎么样啊?”
“不说话呗。”琴仰止说。
“要不,找个治疗师?入梦给她解解心结。”
“入梦也算是入侵识海,对人不大好。再说吧。”琴仰止挂断前,犹豫了一下,问:“那坏事的人是几点钟出现的?”
“九点多吧?”张三说:“我又没看时间。算一算大概是九点多。”
他又问:“对方逃走的时候,毫发无损吗?”
“有伤呀,被我一个雷击打在后腰那儿了吧,当时还踉跄一下,我都闻到焦味了。不过我没你那本事,灵息打出去一会儿就散,不能拿这个追踪。”
琴仰止“嗯”了一声。法器追踪不行,只要足够近,他就可以感应得到。
“怎么了?语气不对呀琴大人。”
“没怎么。”琴仰止挂了电话在原地站好一会儿。
随后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伸头往侧面卧室的外墙看。
冷风把他脸侧的龙须吹得乱飘,不一会儿脸就僵了。但也看清楚了外墙的情况。
这酒店是米镇最好的酒店了,但一个小镇顶级又能有多好。外墙没有着力点,但十分陈旧了,到处都斑驳。还有些墙皮都掉了。粗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痕迹是新的。
收回头关上窗户,外面的冷风就立刻被隔绝在外了。
琴仰止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回头就发现女孩站在卧室门口。
她没穿鞋,卧室里也没有地毯,光着脚踩光滑的地砖上,因为才从床上爬起来,没穿外衣,只穿了松松垮垮的背心和大裤衩,人瘦愣愣的细脚伶仃,显得衣服都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这个人,似乎手脚从来都很轻。
“你在看什么?”她问。
说话虽然还是有股别扭的腔调,好像舌头不好使似的,但吐词还算清晰。
“没有,就看看外面天气怎么样。”琴仰止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飞檐走壁。”她问。
琴仰止没说话。
“你问那个里面的人,伤在哪儿,他怎么回答你的?”
琴仰止还是不说话。
她沉默看着他站了一会儿,反手麻利地就把上身的背心脱了。
室内比较暖和,但毕竟要冬天了,隔这么远琴仰止都觉得自己能看到她皮肤上冷起来的鸡皮疙瘩。
但明显她腰上是没有伤的。光滑得和没有任何瑕疵的玉一样。他突然在想,她没出事前在家里一定是娇娇一样养大。
回过神,立刻大步过去,一把抓住她要脱大裤衩子的手,胡乱把背心给她往身上套回去。
“干什么呢?大姑娘家的!”红着耳朵把人往卧室里推,跑去翻被子,找她的外衣:“你爹妈知道,不得气死!”
“我不知道有没有爹妈。”
“怎么没有。是人就有爹妈。”琴仰止没好气地说。
“有我也不记得、不认识。”
琴仰止不说话,闷头给她套上衣服,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不还能想起来的吗。你急什么。到时候帮你找就行了。”
穿得大致差不多,松开手:“你自己扣吧。”
转身出去呆在客厅里,也不知道卧室里面在干什么,听不到动静。
也正常,她本来行动就轻得很。
琴仰止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床上鼓鼓的,只露出个脑袋。
他有些烦,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晚饭了,开门下楼。
这次没去常去的那家街对面的包子店,在一楼的餐厅叫了两个菜打包,等菜的时候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出神。
在想的是,刚才自己给她穿衣服的事。
简直像在打架一样。
她外衣是在旅舍里借的,里面的背心和大裤衩不是。也不知道那伙人哪里捡来的,旧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补丁。
鞋子也不好穿的。
也许被关那儿的时候,她压根就没穿什么衣服,是那个男的带她走的时候,随便找来给她穿。
没出过家门的娇娇女,没疯都是奇迹了。
服务员把菜装好拿过来。
他接了说:“我是住客,记账上吧。”
上楼时在想,今天来不及去买日用品了。
又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边发出很大的声响,边往餐桌走:“点了个松子鱼,还有汤。”
没人应他。
他默不作声把菜都摆出来,打开盖子,满屋的香。这酒店是不怎么样,但厨子竟然还行,贵也有贵的道理。
“出来吃饭吧。”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免得对方是睡着了:“明天我得出门。你在这儿呆着别给陌生人开门,我会在房间四周设个护颂阵法,他就算来了也进不来。”
又说:“你吃饭就去下面一楼的餐厅吃,或者打内线电话,叫人家送上来。挂账就行了。”
石沉大海。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过去推开卧室的门,床上被子掀在一边,房间是空的。
愣了一下跑回玄关,放在鞋柜里的鞋子也没了。
出门在同层找了一圈,又去天台,再到楼下问。
大门口的前台说,有他形容的那么一个女孩出去了。
“问我镇所在哪儿。”前台说:“我还给她指了路,她就走了。”
琴仰止到镇所正遇到张三从所里出来。
他把狼魇压送回来,顺便拿补给,接下来还要出去找那只逃掉的。
琴仰止问他:“她过来了吗?”
“来了呀。”张三纳闷:“我给她安排住下了。”
琴仰止不说话,闷头住里面走。
张三给她安排一单间,以前是用来候审的。现在摆了个小床。也没窗户。
她身上也没穿借的衣服,还穿她之前那一身不知道什么皮子的,都臭了。坐在床沿上,脚上鞋子只有一只。另一只光着的脚冻得通红的。
听到响动也不抬头,就默默坐着。
琴仰止站了一会儿,没说话,看见女值役抱被子过来,帮忙接了把手,拿进去给她放床上。
女值役觉得气氛不大对。
对琴仰止做口型:“怎么了?”
琴仰止摇摇头。不说话,也没走,在坐在床沿上的女孩面前沉默站着。
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和脚。
过了一会儿说:“你穿这个也不暖和。”
“这是我的衣服。”她说。
女值役瞪眼睛,对外面的同事挤眉弄眼的,这是真会说话呀。
“我没说这不是你的。我就是说,它不暖和。”琴仰止说:“你的鞋子呢?你光脚走过来的?”
她不说话。
女值役打圆场,有点哄着她的意思:“没事儿,姐姐有鞋,一会儿给你一双,小兔子拖鞋毛毛的。”对被害人十分和蔼可亲,再说还是个小姑娘受了这么大的罪。
琴仰止又站了一会儿才转头出去。
张三抱着补送到车上,给进进出出,看琴仰止出来了叫住他:“琴大人,这就回去了?得顺便把东西领领,我们出外勤都有补助的。虽然您也看不上,但是个意思嘛。”
又大声叫:“咱们掌簿呢?”
琴仰止走了几步似乎不想要,但又停下来还是领钱了才走的。
张三目送他走,长叹了口气,对着大楼喊了一声:“孩儿们,走了走了。”
开车出去的时候,车子里同行的忍不住说:“琴大人就是个绣光枕头,外头光鲜。我之前去酒店,那前台说他天天吃馒头。”
另一个挤上前:“他不是高门大户吗,不是浮畈桃氏吗,那可是数代圣宠不衰的人家。”
春山也好,蓬莱洲也好,见到桃氏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次开会不是坐在台上那一溜里。
“身为地脉之源的圣树,俗称会是娘娘树,还不说的就是他家的女儿,这么厉害的家门,怎么他一个桃氏的人,混成个吃馒头的。”
“哎哎哎,你们说,他怎么姓琴不姓桃呢?他不是桃家的人吗?”
“这你可就说错了,他还真是。不过,哈哈,这里面有故事。”
“什么呀?”
“前一段我特别去打听的……”
张三打断了他们说话,骂道:“你们屁话多得很。”
-
琴仰止过了一个多小时又回镇所去了。
怀里鼓鼓的,不知道捂着什么,手里提了个几个塑料袋子。
因为吹风过来的,鼻尖红彤彤。
本来是往候审间去的,走了一半遇到那个女值役,停了停步子,回头叫住她,把东西都交到她手里。
“松子鱼和汤,我热了一下,但是路上有点冷。还有身衣服。鞋子码数不对的话,你帮忙去换一下。就在街对面那个‘靓足’买的。”
女值役可起劲了:“琴大人可真好。怎么不自己拿过去呀。”
琴仰止说:“你不是要问询她的吗,你就说是你送的,她对你有好感,就愿意说话了。”
女值役脸一下就红了:“喔。”点点头,抿着嘴,有点娇羞。
琴仰止出去没再回酒店,走出了城镇拈诀招出一匹马,翻身上去,勒马迎着风往黑市的方向去。
大风把赤红色的袍子吹得烈烈作响。脸侧长须飞舞,玉玦叮当。
远看像荒原上的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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