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连星慈满意一笑，哪还有从前横眉冷对的模样。

        他还没完全醒，等两人走到电梯口才反应过来谢易安正抱着自己这件事。

        少年眼珠转了转，边盯着自己的拖鞋耳朵，边偷偷摸一把对方的手臂，看着瘦，肌肉却很不错。

        而且抱都抱了——

        他试探着开口，“哥哥。”

        带着困倦的声音没有半点力道，谢易安脚步一顿，“怎么？”

        “我去，厕所，”连星慈望着他，“谢谢。”

        青年默然，纱布遮住一只眼，面无表情的模样像个流氓，他稳了几秒，说：“再叫一声。”

        短短四个字，让连星慈知道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而后者迟钝地感觉到羞耻，可羞耻一时，便宜长久，脸皮算什么。

        连星慈笑出一口小白牙，看着谢易安的下巴，仿佛黑旋风李逵转世般中气十足：“哥哥！”

        ————

        翌日一早。

        “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谢易安刚进门就被巨大的电视声镇住，过玄关进客厅，走到沙发后面，超大屏的电视里正放着十年经典小品，老派的喜剧明星说着过去的流行梗，显然不属于大多数年轻一辈钟情的节目。

        但沙发上坐着的观众只有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绿毛怪似的睡衣，不仅看得认真，还表情夸张地跟着重复：“观众哦友轮，我想系啦！”

        谢易安：“……”

        他认真欣赏着连星慈的倾情表演，几分钟后，少年迟钝地发觉电视上的屏幕上多了一个始终不动的影子，他吓得收声回头，被谢易安按住肩膀，“是我。”

        连星慈松了口气，变脸速度十分迅速，眉头一皱，“你这，这么，闲？”

        “嗯，特别闲，所以被你哥抓来做苦力。”

        自从出院，连念周的休息日基本都是陪着他过的，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见人，连星慈还纳闷儿呢，见到谢易安才反应过来，“他，有，有事？”

        “嗯。”谢易安撑着沙发背，借着腿长的优势翻过去坐到他旁边，明知故问，“干嘛呢？”

        连星慈眨了眨眼，心情不错的模样，“学，说话。”

        谢易安朝着电视抬了抬手，好整以暇，“继续。”

        少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转头开始自己的早课，谢易安听了会儿不及格的鹦鹉学舌，自作主张拿过放在沙发边桌的遥控器换台。

        画面一转，喜剧演员们犀利而幽默的台词被毫无预兆地截断，这显然引起了某人的不满，“你，干嘛！”

        谢易安盯着他睡乱的眉毛，一边思考手脚都不灵活的人怎么能有这种睡相，一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说：“太快了。”

        “嗯？”连星慈眯眼。

        “他们的语速太快，你跟不上。”电视里播放的是最近很火的古偶，青年朝月夜诉情的男主角抬了抬下巴，“这个适合你。”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电视剧里，受伤的男主因为手发软没能端稳药碗，被武艺高强的女主角一把握住手。

        【庆儿姑娘？】

        【公子，手脚发冷，是体虚的毛病。】

        连星慈不由面露鄙夷，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张口，“公、公几，猴脚花冷，是，是……”

        谢易安忍不住低头掩笑，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小慈，易安，快过来坐下，”厨房里，陈姨关火，端出两个瓷碗，“我刚包的小馄饨，趁热吃。”

        “马上。”连星慈头也不回，“就，就，看完。”

        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要挪窝的架势，陈姨大概已经习惯了，干脆将小馄饨端到人面前，估计打从他出院开始，全家上下都这么将就着。

        “小谢呢，你想在哪儿吃？”

        谢易安穿了身黑色的运动装，站起来比她高出一大截，但神色温驯，“我陪您吃。”

        陈姨笑弯了眼，说：“好，好，咱们一块儿吃。”

        一旁的连星慈忍不住动了动耳朵，边看电视边吃饭是他自己选的，但两人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被排挤似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动了动陶瓷汤勺，随后拿过拐杖站起来，不言不语走到餐桌边坐下。

        谢易安短短两句话将人哄得眉开眼笑，“陈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谄媚。

        他绷着脸坐在，两人同时转头，“怎么了？”

        连星慈不答，看向陈姨，“哥哥呢？”

        谢易安没说话，帮他把馄饨端过来，少年一顿，脸上不大情愿，手倒是老老实实拿起了勺子。

        “你哥有事出……”陈姨解释道。

        不过话刚出口就被打断，谢易安喝了口汤，说：“去了永和寺。”

        “去那儿，做，做什么？”连星慈不解，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连念周信佛。

        “你不知道吗，他去还愿。”谢易安像是没看懂陈姨使的颜色，“你出事后，医院的病危通知一道一道的下，你哥吓坏了。”

        危急关头，钱这些身外之物起不了作用，连念周平日里一副不苟言笑的精英模样，却干出偷偷在房里抄经，去庙里拜佛诸如此类他从前不屑于做的事情。

        但在连星慈醒来后，没人对他说过一个字。

        听完，他愣了愣，半晌才傻乎乎回了个“哦”，接下来的时间，安安静静吃完馄饨，又坐回到沙发边学说话。

        谢易安大概对偶像剧没兴趣，一直坐在旁边盯着手机看，连星慈出于好奇偷偷瞧了瞧，第一回没认出，第二回蓦地瞪圆了眼。

        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可思议和指责，“你，你在，看什么！”

        视频显然拍摄于医院病房，他的脑部手术成功，但连家人虔诚的祈祷好像只奏效一半，少年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就一直沉睡，医生说他很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多少个日夜，连星慈都这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全身上下的零件都坏了似的，靠机器才保持待机状态。

        类似的视频有很多，全是陈姨每天拍给连念周报平安用的。

        只有最后这段，被拍到的人都在笑。

        一开始连星慈住的四人间，老一辈有些迷信，说有人气的地方吉利。

        她没日没夜照顾病人，瘦了很多，于是连念周连着定了几周的营养餐，送来的鸡汤她一个人喝不完，送给了旁边的病友，一屋子人的小日子都过得挺滋润。

        却也没想到，连家人全心期盼着，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后竟然是无意中的几碗鸡汤的香味把小馋猫勾醒。

        但刚醒的人能闻不能喝，小孩儿气得直嘟囔，陈姨惊喜地叫来医生，又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对准他从左脸拍到右脸。

        “念周啊，你看，小慈醒了，醒了！”

        连星慈像只脱水的小丑鱼，啊噗啊噗……”

        “别看！”连星慈觉得很丢脸，边说边伸手去抢手机，谢易安下意识偏头，不小心被他勾住了纱布。

        “嘶……”

        连星慈连忙停下动作，吓得连忙问：“没，没事吧？”

        谢易安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人不自在时忽然开口：“陈姨把这个视频发在了你们家族群里，你不知道吗？”

        少年虎躯一震，懵了两秒，从骨头缝里发出一声，“……嗯？”

        “不仅如此，她还发了朋友圈报喜。”

        欣赏够连对方上精彩的表情，谢易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坐好了，我去给你拿毛巾擦脸。”

        “咦，你怎知，我，我，没洗脸？”

        很好，连古文都逼出来了。

        谢易安不答反问：“刷牙了吗？”

        “自然！”

        楼下浴室里就摆着一份连星慈的洗漱品，谢易安不太清楚，拐弯去了三楼，他张口要提醒，被另一股小小的力量转移了注意力。

        连星慈身上穿的长毛睡衣和拖鞋是连念周在网上配套买的，说穿在他身上特别合适，像一只吃饱喝足不用努力的毛毛虫。

        他低头看了眼埋在自己长毛拖鞋里撒欢的小腊肠，友好问候：“是，是你呀。”

        小狗崽呜一身，毫不留情撕了一簇绿油油的毛下来。

        “哎，不，不可，”连星慈动了动没恢复好的脚，但这点力道连狗子都不放在眼里，“很，很贵！”

        很贵？

        小腊肠更兴奋了，稚嫩的獠牙一露，薅下满嘴毛来。

        谢易安拿着热毛巾从楼上下来，隔着十米远敏锐地察觉不对，脚步一顿，“怎么了？”

        怎么了？！

        “管，管好，”少年满脸愤怒，“你的狗！”

        谢易安愣住，“我的狗？”

        小腊肠个头太小，他又走了几步，这才瞧见它做了什么，潦草歪倒的绿毛拖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是死不瞑目。

        他嘴角微动，但迫于连星慈写着“你笑一个试试”的脸，清了清嗓子，“抱歉，我没带它过来。”

        “是我，是我。”陈姨从外头进门，“我吃完饭出去散步，正好遇上你家阿姨要出门，想着它自己怪可怜的，就揣过来了。”

        揣过来了……

        揣过来了？

        话末四个字在脑子里盘旋，连星慈还没被宠得无法无天，火没处发，气鼓鼓地瞪着小腊肠，沉默半晌，一声充满怒气的“汪”从他口中响亮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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