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时间在哪都是匆匆而过，顾江流到岱山已半月有余，却连京城一点消息也收不到，每天无所事事，只能待在房间里看看书，无聊极了再出去溜达溜达。

        顾江流很想和谢子青多交流交流，奈何这人一天之内多半天都不在府里，一问下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您找少爷啊，这会儿多半是去找唐姑娘了。”

        这么久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对这位唐姑娘也实在是好奇的紧，听谢先生说，两人关系好，打小就一起玩，虽说都到了该嫁娶的年纪，但他们都不提，这事儿也就耽搁下来了。

        顾江流不好多问，也自觉的不会去找谢子青了。

        只是这一日终究是有些不同的，谢先生早早就下了课，把自己锁在书房谁也不见，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师母来找顾江流，让他去劝先生吃饭，他才进去书房问了问。

        先生是不吸烟的，所以顾江流进去的时候，谢昀只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什么，旁边还放了一幅大字，天快黑了，书房有点暗，书桌靠窗，只从窗外透出点光来，所以他并未看清那幅字写了什么，但见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和谢昀平时的风格不尽相同，显然是动了气。

        “先生，”顾江流听了师母的话，还是打断了谢昀，“师母说您还未用晚饭，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昀被他的话打断，抬头看了看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江流啊，来，快坐。”

        顾江流不知道有什么事，但还是在椅子上坐下了。

        谢昀见他坐下，也停下笔，眉间带着点惆怅，开口问他，“江流，近日城中发生的事，不知你可有所耳闻？”

        顾江流虽然平日不外出，但这事他还真从家里其他人口中多少听说了点，只是先生之前并未多么在意，怎么今日特意提及，“听说了些，像是城中最近有很多女孩子失踪？”

        “不错，”谢昀之前就很关心这件事，只是警署贴出告示，说是会彻查到底，他才没有多问，但今日，“只是你可知，今日我那学堂之上也丢了一名女学生，昨日还好好的回了家，今日就没来上课了。”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先生可问清楚了事情原委？”

        谢昀说起这件事就来气，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开口，“那女学生没来上课，我就直接放学生们回家了，而后特意去她家里询问，才得知那女孩子的父亲已经在过去的战争中牺牲了，母亲也疾病缠身，见到我就开始落泪，我见此情景也不好多问，就安抚了一下，去了警署，谁知我刚一进去，看见的竟是那群败类在喝酒赌博，”谢昀说到这里，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真是恬不知耻，光天化日，我还真以为他们会查案子。”

        顾江流听见经过，也是极为震撼的，他没有想到，堂堂政府机关，如今竟是这般模样，“那先生打算怎么做呢，就算要做点什么，也得先吃饭不是？”

        谢昀把自己手中刚写好的那份信纸拿给顾江流看了看，“不急，你看，这是我准备托人寄给北方政府的信，只是不知如今这政府，还拿不拿得出一点作为，所以我还写了一份稿子，打算让人登报，这简直太悲哀了，人民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仿佛就是玩物，我得让人们看看，看看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谢昀平时是很注重礼仪的人，今日嘴里竟也频频骂词，顾江流想了想那副场景，一边是流泪的烈士妻子，一边是醉生梦死的衣冠禽兽，也真是讽刺地紧。

        “先生这文章写的确实动人，只是，登报的文章到不打紧，那份给北方政府的我却认为不妥，如今政府内乱，人人自保，怕是不会有人蹚这个浑水，这还是好的，最怕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受苦的还是百姓。”

        谢昀听完，觉得他这番话确实有理，但若是让他自己也对此事置之不理，那也是不行的，“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让那些人家遭受苦楚，让剩下的百姓继续战战兢兢的生活？”

        顾江流想了想，他觉得此事肯定不只表面这么简单，这背后站的是谁他们不知，所以即使要调查，还是隐秘些好，“先生可以先把那份文章发出去，至于调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平时不爱出门，也没人认得我，最合适不过，在政治情势不明朗的现在，这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谢昀叹了口气，多么憋屈的社会啊，叫这几万万百姓，竟无处喊冤呐，“唉，现在看来也只能这般了，但是你要记住，一定注意安全，我会让子青去帮你，但愿小其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吧。”

        这个时候，他们最大的希望，也就只剩下顾亘其一人了。

        顾江流看谢昀放松了些，于是赶紧劝他去吃饭，“先生，师母已经等您很久了，这会儿也没用饭呢，您还是赶紧去吃点吧。”

        谢昀听说夫人等着自己也没用饭，就着急了，“那赶紧走吧，啧，她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说着谢昀就快步走出去，顾江流知道师母身体不好，这招对先生来说最是有用不过了。

        岱山城夜晚的风是很凉的，谢昀书房的窗没关，吹的桌上的纸哗哗响，顾江流只好过去给他关上，先生这些纸上写的东西可是不能丢的。

        那张他进来时看到的大字被风吹到了地上，顾江流弯腰捡了起来，离的近了，他总算看出那是幅什么字了。

        “忍泪失声问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顾江流叹了口气，将它放到桌子上压好，才走出去带上了门，他年纪虽小，但有些事情这些年在顾亘其身边也见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如今这社会，必得遭受一番动荡才可，但这样，受苦的也只会是那些平民百姓，而他们要做的，是让这些人少一些，再少一些。

        顾江流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是个年轻人，在趁着青春找信仰了。

        救国，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知识分子正在在探讨的问题，可没有一个方案在现在看来行得通，天天找，月月找，找到现在，有的人也累了，也有点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也不是不行。

        可还是有些人从未放弃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一起，还这世间一个新的、充满生机的华夏。

        现在这个被外人欺辱，被内奸欺诈的华夏，何堪为家？

        只是这一切在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远了，因为即使有人醒了，但大部分人还在睡着，没人能叫的醒，就比如说城墙根下雷打不动的苏星野。

        天确实转凉了，晚上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地方着实是睡不着，但苏星野就是有这个能力，即使又冷又饿还睡不着，他也能不动如山，呼吸平稳的躺在那里。

        夜幕下，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不动声色地，就将这个城市的所有阴暗面都瞧见了去。

        苏星野也是不想的，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虽不恋生，但也不愿死的仓促，在他看来，这些肮脏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月黑风高夜，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都是在这里产生的，隔墙有耳，说的就是总有苏星野这面漏风的墙。

        乞丐这个人群别的优点没有，但消息灵通那是肯定的，苏星野自然是知道城中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天晚上，他借着城外的微风，听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而后又忍不住自嘲的故事。

        待那几人走远后，苏星野才忍不住从嗓子眼发出几声诡异的笑声，他确实很想笑，笑城外那群贱民，也笑城内那群愚民，玩具，他们从来都是别人的玩具而已，那群人的游戏，总要有些筹码不是。

        没人能懂，当这一切真相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的时候，他会怎样选择，也许有人会觉得他要站出来，说出真相；也有人觉得，匿名举报，让有权势的人去查不是更好。

        可这个人偏偏是苏星野，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他倒希望看着，看着这个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究竟会有哪些标榜正义的人来救他们，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崇拜。

        殊不知，哪有真正的正义，那不过是黑暗的另一面，把这些傻子推向深渊的大手。

        所以，苏星野还不能死，他得看着，看这世间怎么叫那群人搅个天翻地覆，看着那些腌臜的事摆到明面上来的时候，世人又是怎样一副震惊的表情。

        这一刻，苏星野甚至生出些同情来，哪有人会真情实意的救这个国家呐。最后被推上历史的断头台的，会不会曾经也是被人们吹捧过善事做尽的大好人呢。

        今晚，可算是叫他看了一出大笑话啊，笑够了，才能睡个好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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