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开村子

随着爷爷手中的符纸扬起，在空中燃成灰烬飘落，爷爷口中念得咒语也越加得快，桃木剑尖的一道道闪电突然汇聚，与天上劈下的天雷汇聚一线，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我被这响声震的，连连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院里的泥地上。

        原本以为会摔得一声雪水，却发现手心按在的是干涸的泥巴地上。

        暴风雪停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晴空，哪还有什么暴风雪？

        地上，屋檐也都积着厚灰，丝毫没有落过雪的痕迹。

        我揉了揉眼睛，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除了我身上的厚袄子，没有任何刚刚气温骤降，大雪纷飞的痕迹。

        我顾不得思考，两步走到门口。

        神坛已经已被军户收起，爷爷身上的道袍也不见了，还是熟悉的青灰色麻布褂子。

        而刚才跪在神坛前的官员，此时正拉着爷爷的手，还在说些什么。

        看到我走过来，那官员和爷爷的谈话也戛然而止，官员后退半步，拱手毕敬地向爷爷做了一揖，又向我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坐上了一顶我从未见过的华丽轿子，离开了。

        看着乌泱泱一行人离开，我连忙扶上爷爷，看到爷爷的脸，我的心就是一沉，不过片刻的功夫，爷爷竟然好似衰老了好几十岁，原本盘戟的银发，变得通透的雪白，连须眉也都变得雪白，脸部的肉全都变得干瘪褶皱。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我紧张问道。

        爷爷摆摆手，刚要开口，一口黑紫色的血便从口中喷出。

        “爷爷！”我使劲全身的力气搀扶住爷爷，心中顿时慌乱。

        “观佑，快扶金老回去休息吧。”族长不知从哪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我这时哪听得进他的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们究竟对我爷爷做了什么？爷爷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罢，我侧身将爷爷背在身上，快步走回家。

        留族长一人站着，对着我家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自那日后，爷爷整整七日，油盐不进，每日只能勉强喂进些清水。

        后来，爷爷渐渐恢复了些，我想问询那天的事，爷爷始终闭口不谈。

        但是，也陆陆续续和我说起了一些，以前我从未听过的事。

        比如，爷爷曾经是个云游道士，还和洪武皇帝，有过一面之缘。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爷爷和洪武皇帝一面之缘，其缘何其之深，甚至于我，不知不觉也深陷这泥沼之中，终生都无法解脱。

        三年后的一天，那是极普通的一天，我扛着铁锹准备下田干农活，路过爷爷的房前，听到爷爷在里面叫我的声音，于是，推门进去。

        爷爷倚靠在床上，精神看着似乎比往常要好些。

        “观佑，过来，坐。”爷爷的拍了拍他的床沿，苍老的声音略显嘶哑。

        我点了点头，把铁锹放在门边，反手将房门关上，然后坐到了爷爷的床边。

        爷爷的手，就像白骨外包裹一层老树皮，他从枕下掏出一个黑色锦袋，放到我手中。

        我心中一颤，这个锦袋我虽只见过几次，但却熟悉得很，这是爷爷最宝贝的六枚铜钱。

        这三年来，爷爷自跟我说了他曾是道士的身份，偶尔也会教我些手诀咒语什么的，让我以后防身，也教过我画符，唯独从未教过我卜卦。

        难不成，爷爷今天要教我卜卦？

        我内心暗暗欢喜。

        “观佑。”爷爷再次开口道：“咱俩爷孙十八年的缘分，你跟着爷爷也没享过啥福气，爷爷实在没啥能留给你的，只有这六枚铜钱和一把寻龙剑。”

        我突然意识到爷爷话中的意思，连忙握住爷爷枯老的手说道：“没有爷爷收养，观佑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我攒了些钱，我也能让爷爷享清福了。”

        爷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眼中有些泛红，露出宽慰的笑意，“咱爷俩的缘分，走到今天也算圆满了。”

        我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下。

        “观佑，你要谨记，这六枚铜钱，能保你六次大难化险为夷，千万不要用它们卜卦，切记！”爷爷看着我神色凝重。

        我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只是不断的点着头。

        爷爷见我应允，轻舒了口气，指着床尾悬着的那把桃木剑又道：“这把寻龙剑，非凡间俗物，你带着它到应天找周虚子，他会替你安排出路的。”

        我依旧是点头。

        “对了，你脊背上的胎记，千万不能让他看到。”爷爷又交代一句，“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爷爷在你背上纹的符咒。”

        说完，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睁开了。

        那天我俯在爷爷的床前哭了一天，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却……这世上，怕在没有人能像爷爷一般，护我周全了。

        直到黄昏将至，我用积蓄买了口上好的檀木棺材，村里的人闻言爷爷仙去，也纷纷来送。

        料理好爷爷的身后之事，我将那六枚铜钱紧揣怀中，取下爷爷床尾的桃木剑。

        这桃木剑握在手中的时候，差点摔我一个踉跄，原以为木剑没几分重量，却不想沉如重铁。

        也是入了镇监司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不是普通的桃木剑，多有银包木，而这把剑却是木包银，木剑之内是纯银。这是后话了，以后再慢慢说来。

        爷爷还给我留了去应天的盘缠，想来这应是爷爷一生的积蓄了，带上爷爷留的两件宝物，走出家门，我退后一步，朝着家门的方向，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决然转身离开。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族长一人牵着匹马站在那。

        “观佑。”族长看到我走来，便挥手招呼。

        我对族长还是有些怨气，觉得爷爷身子垮了，跟他总是脱不了干系，于是也没什么好颜色。

        族长倒也不介意我的冷眼，依旧是热情的模样，“知道你要离村，大家凑了凑，买了匹马送你。”

        我有些诧异，当然我也知道，这完全是看在爷爷面子。

        去应天一路遥远，能有个脚力，自然是好的。

        我拱手做了个揖，语气也好了几分，“多谢族长，多谢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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