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运的相遇

一语成谶。

        被狠狠砸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随后又顺着石头凹凸不平的伤痕滑落，山都摔在了这片原始森林的不知名的角落。

        事实证明，倒霉的人就是会永远倒霉，哪怕过去了千年，还是这样的出场。

        懵了一会儿，山都扶着石头慢慢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个眼前的景象。

        奇怪的是，尘埃和青苔并没有在他的白袍上留下痕迹。

        阳光零星地穿过茂密的森林穹盖到达地面，杂乱的藤蔓以各种姿势攀附在树林的各个角落，有的垂吊下来，远远望去竟然和人影一样。茂密的植被在地面上的每一寸空间生长，入眼一片纯绿，几乎没有通向外部的路。仔细听着，有些独属于原始森林的动物发出着声响。

        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他勉强将所处的地方认了出来。

        雾潋密林内的青木萤，一个属于螣蛇管辖的地界。

        很不幸的是螣蛇对他并没有好感，落在这里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他不去招惹，螣蛇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打起来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可是……

        没有等山都多想，粗壮的绿色藤蔓就这样袭击过来，罩在他脸上的白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吸引来了更多的藤蔓。

        看来还是这么不受欢迎啊。

        山都小心地闪躲着，手擦了擦伤口，勉强止住了血，随后才反应过来要对付着不知名的甚至能够伤害他的藤蔓。

        闪躲间他从刚刚摔下来的石头上抠下来一块，除去上边的青苔和小虫子，敲敲打打地磕出来一个小缺口，正好可以握着，山都满意的点点头，撕下来一片衣角裹在石头的另一边。从指尖搓出来火苗，往衣角布料上一点，一个简易的火把便做出来了。

        山都举着火把四处探了探，发现藤蔓有些瑟缩，纷纷绕开火焰。所以嘛，植物还是怕火。打打杀杀多不好，互不干涉不是两全其美吗？

        山都俯身把裙摆点燃，火红装饰了他的白袍。

        但很是奇怪，火焰只是漂浮在他的裙摆之上，与他的有着一层似乎怎么都无法越过的隔阂。

        山都歪着头看着叛逆的火焰，低低地笑了一声。

        和你的主人一样不听话。

        山都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在火焰的保护下，他很轻松地穿行在雨林里。

        他的脚程不快，月色渐显时，他才勉强发现不属于这片森林的痕迹。

        凌乱的脚印、奇怪的洞伤，山都把火把凑近，缠绕的藤蔓上还有不明显的灼伤。

        藤蔓闪躲着山都的火把，似乎是明白这个人不好招惹，山都背后向他伸来的藤蔓也一并退去，却被山都一把拽过。

        “有其他人来过？”

        山都眯着眼睛问道，藤蔓却只是疯狂的扭动，想挣脱他的束缚。

        没有灵智？

        山都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元兽。

        不是元兽却害怕他的火焰，真是奇怪。

        难道是有什么宝物催化？但是能够催化植物甚至造成变异的宝物，除了桑拓木，不做他想。

        对了！这里是螣蛇的管辖之地，有桑拓木这种宝物，的确是有极大的可能的。

        山都欣喜，桑拓木，作为五行之物，不仅可遇不可求，而且，是他计划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只不过，是谁在与这些藤蔓缠斗？好像是……熟人呢？

        山都不禁泛起疑问，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裙摆上的火焰跳动，雀跃得像是即将见到想见的人。

        越是前进，藤蔓就越是密集，可以看得出它几乎是无差别攻击，一路上狼藉遍布。

        被硬生生斩断的树、遍布各地的洞伤与灼伤、在地上扭动的藤蔓残条、洒在叶面的血迹以及不远处传来的战斗的声音。

        看来找到了。

        山都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挥动着火把驱赶藤蔓。

        被团团围困的楼烦三人看着突然退却的藤蔓有些惊奇，随后挥着火把一身白袍的山都就这样浴火出现在他们面前。

        “楼烦，我是看到神仙了吗？”

        李桃姜拽了拽楼烦的衣角，喃喃道。

        楼烦没有回答，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都，记忆里，好像也有这样一个人的身影，浴火而来。

        周行却是下意识端起武器，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山都走近了才看到反应不同的三人，愣了一下。

        他的耳旁响起慈姑的那句话。

        我预言，你获得自由的第一眼，还是他。

        山都看着楼烦，轻轻笑了一声，笑容带着极大的满足和幸福。

        的确如你所说，我见到他了。

        “你们好啊。”

        山都笑眯眯地打招呼。

        身穿机械甲胄的三人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眼前这个没有任何防护，浴火而来的奇怪的人是敌是友。

        两厢对峙。

        最后打破对峙的还是李桃姜。

        “大哥哥你是谁呀？”

        李桃姜模样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眼神干净，声音稚嫩。可以看得出她一身深蓝色的机械甲胄是废了不少心思为她量身定制的，穿在她身上，才显得如此和谐而不笨重。

        与她相比，楼烦的机械甲胄就要显得更有攻击性一些，和他的人一样。而周行，气质内敛，一身黑色的坦克似的机械甲胄显得敦实可靠。

        楼烦不留痕迹地将李桃姜护在身后，随后暗示周行放下武器，这才伸出手来，向山都打招呼。

        “你好，楼烦。这是我的队员。”

        “你好，山都。很高兴见到你们。”

        山都似乎没有看到楼烦的小动作，笑眯眯地回握。

        听到山都字眼的周行猛然看向他，眼神格外凌厉，像是要把山都看穿一样。

        山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周行，想探究他为何作此反应。

        一时没人说话，搭着降临的月幕，把气氛衬得格外冷清。

        “山都先生没有任何防护就走到了雾潋森林的深处，还在杀人藤蔓下把我们救了出来，您的来历和身份实在是引人好奇。”

        楼烦还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山都看了看自己与他们截然不同的装束，又看了看周行放在芥子枪上的手，唯一对他抱有善意的，居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如果我说我是元兽呢？”

        大胆假设，等待辩驳。

        “请你老实交代。”

        楼烦很不给面子地没有反驳，而是接着质问。

        这个人让他觉得熟悉，但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有关于眼前人的一切，心下还是防备多过探求。

        山都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席地而坐，火把随意地扔在一边，火苗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向楼烦所在的位置飘着，山都瞥了它一眼，它才老实下来，随后山都揉灭了裙摆上的火焰，劳累地伸了个懒腰，毫无顾忌。

        “不如坐下来好好地聊聊？经历一场大战总是会累的。”

        楼烦强压下内心的疑问，安排周行和李桃姜支帐篷生火做饭，自己再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山都看着忙碌的小身影，似是无意的搭话道。

        “大哥哥，在别人忙碌的时候是不能打扰她的。但是你长得很好看，小桃原谅你了。”

        李桃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模样憨态可掬。

        山都就这么看着，欣慰地笑了笑。

        他想着，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生机旺盛，没有半点被阴影侵蚀的样子。

        “对不起，小桃小朋友，你真可爱。”

        “没关系，大哥哥，你也很帅气。”

        一旁周行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将疑问问出来，兀自地收拾着。

        山都看了他一眼，也没再搭话，他隐约觉得这个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是对方对他的敌意好像很大，还是不要妄自搭话比较好。

        不一会儿，楼烦就回来了，还负了点伤，不过看着没有大碍，坐下简单处理了一下。

        四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在分食物时，山都得到了来自小桃小朋友的宠爱，分到了一大块蘸着肉酱的饼干。

        火光映得人暖洋洋，好像之前剑拔弩张的隔阂都暂时消失了。

        吃过晚饭后，楼烦便安排李桃姜和周行睡觉，密林的夜晚很漫长，他们需要轮流守夜。

        确定两人都睡下后，楼烦才继续自己的盘问。

        “山都先生，现在可以说说您的来历了吗？如果您无法取得我们的信任，我们恐怕不能与您同行。”

        山都没有再回避，拿起火把，在地上写下了“图腾”二字。

        “你知道图腾吗？”

        “远古时代庇护人类的强大神明？”

        楼烦不确定地说道，关于图腾的记载实在少之又少，他也不是很清楚图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其实这个词的意思是记载神的灵魂的载体，诞生于原始部落对大自然的崇拜。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没有这么强大的时候，就是他们信仰的图腾在守护着他们，替他们抵御来自元兽和自然的伤害。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们是奉献者，生来就是替人受苦的。可是渐渐地人类强大了起来，不需要图腾庇佑，于是也不再信仰图腾。图腾就此衰落下去，在一次大战之后，图腾几乎消失殆尽……”

        “所以……你是图腾？”

        楼烦大胆猜测道，却得到了山都否定的回答。

        “某种意义上，我算是，因为图腾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满足条件，就可以被判定为图腾。但我的确不是，我是属于更加特别的存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楼烦，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得神秘和庞大，很多你以为的既定事实，其实都只是局限于当前判断能力的偏见。”

        “我恐怕不理解你讲述的这一切。”

        被楼烦直白的回答打得个措手不及，山都失笑。

        “没关系，这些的确不需要理解，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像一千年前一样。”

        “什么？”

        楼烦彻底糊涂，他隐隐感觉自己碌碌多年寻找的问题即将得到答案，又觉得有更大的疑惑扑面而来。

        “没什么，好久不见。”

        山都握住了楼烦的手，一如千年前一样，他的眸色是很淡很淡的红色，他的眼神是很深很深的眷恋。

        楼烦不习惯与人亲近，更何况这看起来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山都带给他的熟悉的感觉和他诚恳的言语，都让楼烦无法宣泄心中的杂乱。

        “你的话听起来很像装神弄鬼、实施哄骗的坏人。”

        楼烦还是没克制住，怼了一句。

        “你的话听起来比以前还不中听。”

        山都拌嘴道。

        楼烦不说话，收回了手，沉默地看着山都。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楼烦想。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却完全没有受伤地出现在这里。

        没有穿任何机械甲胄，举着石头做的火把，就赶走了将他们逼得狼狈的杀戮藤蔓。

        一直表现得好像与他们十分相熟，语言也那么熟稔，没有半点身为外人的自觉。

        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却让人无法心生反感。

        浑身矛盾的山都承受着楼烦的注视，破罐子破摔，“反正你是赶不走我的，而且明显我知道的很多，你带上我不会吃亏的。”

        楼烦沉默，山都的话话糙理不糙。

        “好，我们可以带上你。”

        看着楼烦一副下了大决心的样子，山都也无比认真严肃地补充道，“楼烦，我一直都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

        楼烦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就交代出去这样一句话。

        “如果我欺骗了你，你可以杀了我。”

        山都笑道。

        如果真的无法挽回，我希望是你终结我的生命，我恳请你终结我的生命。

        相顾无言，直到周行醒来换班，楼烦询问山都要不要休息，山都摇了摇头，反而向楼烦要了瓶水。

        楼烦把水递给山都后就进帐篷休息了。

        “你不应该对他这么讲话。”

        李桃姜端坐在楼烦的帐篷中间，在看到他进帐篷后冷冷地说道。

        “现在你应该睡觉了，回你的帐篷去。”

        楼烦并没有搭理小桃的小脾气，赶着小桃离开。

        小桃咕哝着一句“你迟早会后悔的”就离开了帐篷回去睡觉了。

        山都是有些话想问周行的，但是周行就兀自地一遍一遍地擦着芥子枪，沉默极了。

        山都挑眉，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也不说话。

        在一瓶水紧赶慢赶快要喝完的时候，周行才问了一句，“队长信任你了？”

        “嗯。”

        随后又没了交谈。

        夜色渐渐淡了，李桃姜来守最后一轮夜，她似乎休息的很好，没有半点疲惫，和周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热热闹闹地向山都问着问那的，夜晚都不冷清了。

        “大哥哥不用睡觉吗？白天赶路会很累的，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就没有力气赶路了。”

        小桃小朋友无比认真无比认真地看着山都，诉说着她的想念。

        “大哥哥不困，大哥哥以前睡了很久已经睡够了，现在看看这个瑰丽世界，一点都不觉得累。”

        李桃姜似懂非懂，不禁对不用睡觉的山都又多了一份崇拜。

        月幕褪去颜色，晨光熹微，又是赶路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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