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罗莱枝打了辆的士，在车上她看着窗外的街道。她昨天在这个地方里“盲走”，会不会对一些路有印象，或者会不会路过那个派出所。

        她打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她想，警察这么忙，消息怎么看得过来。她又想警察上班时间三班倒，不知道他现在倒哪一班，万一在补觉不是打扰到他了？可是不发加这个微信干嘛呢？以后岂不是更没话题。

        罗莱枝平常跟陌生人见面都聊得开，但是在手机上跟人说话脸皮就薄的要死，特别是这种刚认识又不是特别熟的人。手机的屏幕暗下去她又点一次，暗下去又点一次，重重复复，除了右上角显示掉了点电，毫无变化。

        索性不想了，黑了手机放进口袋里。

        他就不能主动问吗？

        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机场，罗莱枝买的是傍晚的票，时间很充足。盯着越来越近的时间点，她又幻想着，会不会晚点？会不会取消？然后有借口发个消息。

        你看，老天总是不让我坐飞机，哈哈哈。

        临近登机时间，广播播报的是让旅客有秩序登机。

        罗莱枝垂头，默默笑了。好吧，登机。

        她一瞬间又改变主意，拿出手机，拍了一下机场里的大屏幕，火速发给林桥，配上文字，没乱跑~

        上了飞机以后，空姐让关机，林桥都没回复。

        林桥正在带着见习警员熟悉操作，怎么审问嫌疑人、快速分析报警人所说的真假话····一连串的手把手教学后，又去写了自己的工作报表。加上派出所的工作很多，全天下来，如果不是有人打来电话，林桥也不怎么主动看手机。

        林桥已经熟悉了加班，虽然早就到了下班时间，也不能把没处理完的工作堆到明天。天色渐暗，他才站起身舒展一下，肩膀的骨头咔咔的响。

        下班。

        林桥不久之后就要调走，家里都是做警察的，早些年因为在境外做卧底受了些伤，吓得妈妈整天提心吊胆，即使现在只是在边境做个民警，妈妈的心也还在悬着。爸爸也在跟进一些政策，想办法把儿子调到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林桥身边的战友同学一个接一个发生意外，他也想过换个环境，爸妈一提，他也答应了。

        林桥工作上成绩突出，人也好相处，指标下来后，领导也推荐他，这件事也就有了着落。

        回到家里，他也要忙。忙着收拾一下家里，搬不了的东西要怎么处理，水电煤气尽快算好付清。他拿出手机正要找房东说明情况，才看到罗莱枝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一句话。

        按理来说，她早就到了，现在应该在家里窝着看剧了。

        林桥翻出一桶泡面，浇上开水，趁着面还没开，他点燃一支烟。白烈的日光灯下，一张方形的黄木桌子，一个人，一桶面，一台手机，一支烟。他左手支着烟，右手摁动手机，虽然过去很久了，他也还是要回复一下。

        说一路顺风嘛，又不对，她早就到了。于是他回复了一句，回去了也别乱跑。

        罗莱枝刚洗完澡，头上还包着干发帽，手机叮咚一声，就顺势拿过手机。微信里林桥的头像右上角有个1，她的心突然震了一下。

        他终于下班了？

        罗莱枝抱着手机，在聊天窗口打了字又删掉，说点什么好呢？抿着嘴唇，眼珠子飞转。

        “没乱跑，在家呢。”

        林桥很快收到消息，面也泡开了，一边吃面，一边回复她。

        “嗯，那就行，明天得上班了吧？”

        “是啊，我的工作肯定堆积如山了。这几天又发生了这些事情，公司里肯定在流传我的传说。”

        “解释清楚就好了。”

        “哼，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那几个男生，见我出丑就调侃我。”

        “能怎么调侃你？”

        “大概就是说我又惹祸了，开会的时候总结我。不然就是把我的事情发在公司群里，然后嘲笑我。”

        “呃保持沉默就过去了。”

        “嘿哟，你不知道他们，他们就爱翻旧账。”

        林桥几口就把面吃完了，罗莱枝的话还没完。林桥一一回复着，脸上不自觉带笑，他能想象到罗莱枝现在的表情，皱眉，抿嘴唇，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林桥坐在餐桌前，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有时候有个人跟自己说点无关紧要的话题感觉也挺好的。

        罗莱枝见她回复得很短又不快，心想着他刚下班，肯定很累，就不要过多得打扰了，匆匆说了声要睡了，结束了本次话题。

        林桥回了个好好休息就结束了。也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够她缓了，又刚回家，肯定要好好睡一觉。

        林桥收拾了泡面的残骸，再给房东发了个消息，之后就转到阳台上抽完了剩下的烟。

        一大早，罗莱枝就挤着地铁去上班。公司不大，只有几个人，因为是自主画图，纯手工打造，不考虑量产，所以不需要特别大的工厂。罗莱枝从实习开始就在这里，也待了三年。罗莱枝心里对公司这个名称的概念都是世界五百强那种，所以自己工作的地方，她觉得叫小作坊更合适。

        她不是最早到的，总有人住的近，不用赶地铁。进了门，她就想悄咪咪地回到工位，不要有人注意她，也别搭话。

        这小作坊哪有那么大地，走哪没人看见？一只蜜蜂飞进来都有人吹着号角奋力击杀。

        罗莱枝躬着身体，万芸第一个看见她，只是笑笑没说话，她知道有一个人总会最先发声。

        小作坊的角落里，一个人环抱双手，整个上半身都靠在办公椅上，压得办公椅嘎吱嘎吱响。他一声呼喊，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哟！罗莱枝你旅游回来啦？”他犹如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对着下面抠手指不听课的学生一顿喊。

        罗莱枝料想到这个结果，尴尬地直起身，努力挤出笑容。

        “回来了回来了。”

        “特产没有吗？”

        罗莱枝从包里掏出几个小石子，轻轻地说：“带了带了。”

        那人没站起来，利用办公椅的滑轮一路划过来，看过罗莱枝手里的小石子，一声冷笑。

        “就走私了这些啊？”

        罗莱枝立马反抗，据理力争，“我没走私！！我没走私！！！”

        万芸突然绷不住了，满脸笑意，帮罗莱枝救场，“朱搭你别逗她了。”

        朱搭挑了挑眉，哼笑一声，又阴阳怪气跟罗莱枝说道：“你不在作坊，作坊却一直流传着你的传说啊。”

        罗莱枝气的手抖，又不知如何解释，脸上憋到通红。无奈的转头叫了另一个人，“赵师傅，你说句话啊。”

        小作坊里的手工艺人赵正，此时正在把脑袋陷进一本文献里，企图用书本掩盖住自己的激动。可是一坐就是一整天的人，缺乏运动，整个人有些发胖，加上又长得高，更加魁梧。他躲在工位上笑，手臂老是颤抖，被罗莱枝一叫，才把书放下。

        “莱枝啊，你要不跟他说点别的新闻，他就不会揪着不放了。”

        罗莱枝想起来，第一次出派出所后，当晚又进去，这事可比误会走私的料猛多了，这可不能说，绝对要保密。

        罗莱枝看着朱搭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贱样，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我没走私我没走私，就是没走私。”

        “那你还到处乱跑呢，我扣你工资。”

        “你敢！我又没造成损失，老板也跟我说不计较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板第二天就要去接新单子，alan都商量好了，你一个电话，他连夜biu的一下赶到那，处理完你的事才去和alan见面，觉都来不及睡。”

        罗莱枝自知没理，撅着嘴赌气。

        “我不仅要扣你工资，还要去老板那里参你，把你的事迹写下来挂在墙上。”

        “不行！你敢！你在侵犯我人权。”罗莱枝气得已经控制不住，开始上手掐朱搭。

        朱搭更来劲，跟罗莱枝打起了咏春，一边反抗，一边更得意地说，说着说着，嘴角控制不住地笑了。

        “我就写，我要让送外卖的人看见，我还要教钱多多认字，我让它也看得懂。”

        此时，钱多多正揣着手趴在桌子上看着这两个人类激烈的战斗。

        万芸看不下去了，朱搭再不停下今天他俩能打一天。她走到朱搭身后，强行拽着他的办公椅往后拖，拖回他自己的工位。朱搭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来日方长，下次再战。”

        万芸把罗莱枝也摁回工位，浅浅地笑了一下，“别放心上，都过去了。陆思长更在意的是员工的安全。”

        罗莱枝诚恳地点了两下头，万芸就回去画图了。

        沉默了一下，罗莱枝突然瞥到了坐在展台上的钱多多，罗莱枝声音绵绵，一脸宠溺。跑到她身边。

        “钱多多，我离开的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啊？”她一边扒她的毛，一边用脸蹭它的脸。

        赵正浑厚的声音从挡板传来，“没有你的日子，它过的很好。”

        钱多多是赵正养的一只银渐层母猫，它的脸和它的性格一样，一样的凶~

        但是它长了一张奶凶奶凶的脸，又让人不禁去撩它。钱多多不像其它猫一样，一定要粘着人，它很独立，常常呆在一个地方趴一天，但是饿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多多看罗莱枝过来，没有着急逃跑，之后它就后悔了。罗莱枝抱着它，在她头顶上轻声说话。轻轻的声音很让人享受，但是耐不住轻轻的唠叨啊。

        它老是问多多有的没的，影射别人。“多多，你主人抠不抠啊？有没有给你吃零食啊？小作坊里那个管钱的有没有给你去洗澡啊？你有没有在他脚底下撒尿啊？”

        朱搭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罗莱枝你幼不幼稚？”

        罗莱枝当没听见，继续跟钱多多说话，“你看你都饿瘦了，下巴都尖了。”

        这一次是赵正的声音，“莱枝，你没看见它已经很圆了吗？”

        钱多多遭不住她的紧箍咒，奋力一跃，逃跑了。

        罗莱枝诶呀一声，对着钱多多的背影喊：“多多，别跑远了。”

        哪里跑远，它只是跑到了它主人那里去避风头了。

        林桥现在正坐在电脑前，写自己所经手的案件报告，这其中的查走私和酒吧都逃不过要写到罗莱枝。他写一下，停一下，抬头看看天花板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见习警员在半小时观察到林桥总是有这些小动作，他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下他电脑屏幕，除了写报告啥也没干啊。

        “桥哥，你在笑什么？”

        林桥惊了一下，“没什么。”

        “桥哥，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吧。”

        “真好，我也想调到省会城市去，那里一个所里有很多人。”

        “大地方，能忙死人的。”

        “我女朋友在那，忙死算什么。”见习警员不自觉地挠了挠头。

        林桥手撑着下巴，默默看着身边这个感慨万千的人，无奈摇头。

        一个月后，林桥调离了那里，那一天，所长亲自欢送他，其他人都眼含不舍地跟他说保重，所长只是拍了拍林桥的肩膀，表示了对林桥的肯定。也许是在这一行工作了很久，虽然见证过很多次离别，但每一次都饱含情感，所长不像一些年轻的警察说得出深情的话，但他对林桥的不舍和鼓励都拍在了这两下肩膀里。

        之后的三年，两人谁也没主动去说话，林桥养成了一个小习惯，他把罗莱枝的朋友圈当成了打卡圣地。偶然孤独又无聊的夜晚，他会点进去看一看，总有新内容更新。

        但是有一年，罗莱枝的朋友圈没有再更新任何一条动态，林桥记得她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一张黑白的烟花照片，那时候还在过年，外来务工的人还在家里团聚，派出所没有特别忙，林桥在值班的空闲时间里看到了这条动态。他反反复复看过很多次，照片中拍到的一些建筑物，他好像有些印象，像是自己的辖区。

        她开了半年可见，以前的朋友圈一天一天的少一条甚至几条。直到最后是一个句号，他不明白,为什么断更？

        可是仔细想想，人家不发朋友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林桥不是看不到罗莱枝的动态就活不下去的人，他只是有些空，闲暇时的乐趣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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