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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反主


小房间名叫灵犀阁,算是个闲置的空室,临时被燕染征用。

        她在里面呆过几日,下人问过一次要不要添一盏灯,被拒绝后,这里的夜晚总是昏暗的。

        今日,却亮的如同半个白天。

        燕棣枕着手臂看燕染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分毫。

        看她熟练的从橱柜里取出调料,用鼻子闻过后,再在纸上勾画。时而恬淡,时而若有所思,都有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着魔了一样。

        看她稍有停顿,燕棣开口问道:“现在可以说,你究竟在做什么了?”

        隔了半晌,等着燕染把所有拿出来的调料一一归位,她才慢吞吞的回道:“我在寻找一种味道。”

        燕棣坐直一些:“怎么没让下人帮你?”

        燕染看着他,似是不理解,燕棣为何这样问一般:“有些话和他们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自己动手,多一个人多一份乱。”

        燕棣走了几步,投在地上的影子轻快的像一阵风:“这是什么?”

        “别动!”燕染在他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三哥,你说过不动,我才让你留在这的。”

        燕棣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这是他的地方,想去哪里不是来去自由?现在却被管着。

        可他并没觉得生气,无论是凶巴巴的燕染,还是亲昵的燕染,一并照单全收。

        燕棣靠的更近一点,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么,现在好了?可出去了?”

        燕染点了点头:“可以。”

        第二天一早,燕染醒的比平时晚半个时辰。透过窗,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她伸出手在面前抓了抓,屋里的温暖都更盛以往。

        纸扇抱着衣服进来,燕染已经起身坐了起来。

        她一时记不起昨晚燕棣的归来,是真的还是梦一场,看起来呆呆的。

        纸扇:“姑娘?”

        “嗯?”燕染应了一声,“三哥可还在府上?”

        “在的,等着姑娘一起用早饭呢。”

        燕染望了望,从她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升到树梢的太阳,小声道:“早饭?再过一会就该吃中饭了。”

        纸扇笑笑没说话。

        燕公子愿意等,他们又管不着,不过从燕公子一回来,就吩咐往燕染住的地方加碳火,交代厨房燕染的口味来看,他对她可不是一般的用心。

        燕染:“我之前穿的衣服呢?”

        纸扇:“拿去换洗了。这些是公子挑的,说你一定喜欢。”

        燕染为了在小房间做事方便,特意找了两套窄袖窄身的衣服。

        燕棣说她会喜欢的衣服,还真的未必。

        她将信将疑的由着纸扇伺候,一边透过铜镜打量自己。

        这件蓝色曳尾的衣服,乍一看与她离开燕京时穿的款式极为相似,但是袖子作了抽绳设计,可以松松的绑起来,做事时也不会觉得碍事。

        其次,衣襟上暗绣了蝴蝶花纹,在多个细节上都有小蝴蝶的装饰,可以说只有心思很巧妙的秀娘,才能做出这样美丽又不刻意的衣服。

        她是很喜欢。

        纸扇由衷称赞道:“姑娘可真好看。”

        虽说每日都见惯了,但稍微换身衣服依然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

        燕染早已习惯了这种称赞,出身燕京的名门闺秀,那个不是光彩照人?单单是漂亮,又没什么好处。

        燕染谦虚道:“是人靠衣装。”

        好看的风度有了,出门一走,还是不得不加了件披风。

        等燕染到时,燕棣正翘着腿看账本,一只手扣在腿上有节奏的敲打,一只手翻过一页又一页。

        在燕染进来后,有眼色的下人早跑去厨房通知开饭,一时剩的人也不多。

        燕棣本打算看完这一册再说话,没想到燕染越走越近,投下的影子完全挡住了他。

        就算继续这样看也没影响,燕棣还是抬起了头。

        燕染道:“三哥?”

        “怎……怎么?”

        “这件衣服我好喜欢,你眼光真好。”

        燕棣拉着燕染站好,绕着她打量一圈:“那是,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

        按照燕染一贯的认知,燕棣下面肯定还有一段对自己的吹嘘,没想到他这次话锋一转,道:“配你很不错,颜色也适合,活泼灵巧如画似仙,若是还有一套的钗镮,则更好。”

        被夸的这么突然,还怪不好意思的。

        燕棣手掌放在燕染发顶,往自己脖子处比了比:“是不是长高了点?”

        离远一点他又道:“不过这几天瘦了,在燕京,好不容易养回点肉。”

        燕染想,燕棣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反观自己,是不是几天甚少说话的缘故,口舌都变笨了?

        不然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

        口舌变笨的燕染后面才找回几句话,讲了讲她在小房间的经过。

        梦里熟悉的味道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几种特别又好吃的口味,倒是被她阴差阳错的调配出来。

        她让明雪阁的厨房试过,觉得还不错,但至于受不受用,还得更多的人试过才知道。

        燕棣道:“这个简单,改日在食邑馆里一试,看看买账的人多不多。”

        这是她第一次充实忙碌后的结果,自然不希望只是自己在玩,如果能得到别人的赞同,也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燕染感谢的朝燕棣碗里夹两只虾仁,抬头就是明亮的笑,笑得燕棣忍不住往她头上拍了一下:“快吃饭。”

        碰巧闲来无事,燕棣原打算带燕染出去转转。没想到后者非要为几日的忙碌做个结尾,待她日后再想起什么,也好重新开始,所以等太阳升到高空,二人又回了灵犀间。

        燕染还是写写画画的记着什么,沉思的时候多,走动的时候少。

        不过,这一次燕棣没闲着,搬过一摞账本,给自己加张桌子,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也算互不干扰。

        门被推的一声轻响,燕棣往外探出半个身子:“管家何在?”

        外面的人回了两句,燕染听了个大概,知道事情与自己无关,而她又想到关键,自己给耳朵拉个闸,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等到管家来,他要进门时燕棣朝他一挥手,自己走了出去。

        明雪阁的事情燕棣管的少,就拿下人来说,这批人还是上位主人留下的,他一个都没动。

        但管的少也不意味着不知道,从明雪阁送给他的那天起,他的开支多了一项,今日就是核算银两的。

        所以管家来见,从开始就抹着头上的汗。

        “燕公子,不知账目有哪里不对?”

        燕棣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我还没说话,你都知道账目有所不对?”

        老管家年逾四十,这个年纪有的人还身强力壮,有的人已经两鬓露白。

        燕棣看着老管家干瘦的身体,想起上个明雪阁主人交代的话,有些不忍心:“我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事依旧井井有条,你的确劳苦功高,我看过账本,下人的工钱,衣食花销这些都没问题,可为何在购置摆件这一项,虚虚实实,买了什么也不说明白?”

        老管家仰着头,一脸详听受教的模样:“燕公子这么大的家业,添置的东西多,有时下人笨手笨脚,碰坏了也正常,所以这块地方的开销大。”

        燕棣道:“依我看,你可不像是束缚不了下人,花销如流水的人。”

        老管家低了低头,没分清这是一句恭维,还是意有所指。

        燕棣:“若是一些瓷器花瓶,碰坏了也便罢了,可铁器铜器,也有碰坏的时候?”

        “也不例外。时间长了,有些东西总会损毁。”

        燕棣似笑非笑。

        他拿着账本在手里卷了卷,像在估摸动物皮毛的柔软:“我在明雪阁呆的时间不久,可能管家并不熟悉我,但从徐员外把宅子送给我那天起,上上下下的花销都是我说了算。在云州,有人说我是铁公鸡,也有人说我是散财童子,不管别人如何议论,我只讨厌一件事,有人欺骗我,尤其是被拆穿后,还不肯悔改的。”

        燕棣:“管家想说什么?不妨再斟酌斟酌?”

        此时,管家终于开始慌了。

        他一手接过递来账本,手上的力道几乎拿捏不住。可他也明白,不管真话假话,动用不该用的钱,任凭哪个主人都不会轻饶,枉他以为新旧主人交替,中间的差距不会有人能看出,兀自在里面作了文章。

        燕棣提气道:“管家无话可讲?”

        “——我。”

        一本账本终究还是掉在地上。

        管家心里一慌,随后看见一双更纤巧白皙的手,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燕染:“怎么都不好好拿着?三哥,你们吵到我了。”

        燕棣安抚似的说道:“快回屋,我们离远一点说。”

        燕染道:“我是看你们说半天也没说明白,可有让我帮忙的?”

        燕棣;“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怎么就不能帮忙?”燕染不服道。

        她也不想掺合进他们的事,可燕棣两句话一激,偏偏就想证明自己是帮的上忙的。

        她看了管家一眼,随后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的看下去。

        这个过程,管家几次提起勇气想说什么,几次都被燕棣眼里的认真止住了话。

        他从不认为一个女子懂什么账本,可眼前比他更懂生意、更懂识人的飞鱼令令主,望着眼中的少女,没一丝敷衍。

        她看的是快还是慢,都耐心等着,没任何嫌弃或催促。

        燕染:“以账本所言,大多数的支出分为送礼、工钱、日常采办,每月都超过百两以上,从账本第一天计算,去年十一月至今,一共七百七十多两。”

        她凑近燕棣偷偷道:“是不是比咱们侯府的开支还大?”

        燕棣同样悄悄道:“那是,毕竟爹可是勤俭持家出了名的,最会精打细算。”

        燕染看着他,心说勤俭持家难道也有错?耳边却听管家说道:“姑娘真是聪慧过人,账面是这样,没错。”

        燕染:“所以,三哥你在疑惑什么?”

        燕棣无声的叹气。燕染终究还是太嫩了,就算两次在计算上展现了过人的天赋,但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弄不明白,但也不怪她,毕竟没有接触过。

        他抽出账本,从里面点了几页,耐心道:“这里,你可看出区别了?”

        燕染看了看。

        燕棣手指点过的地方,都在采办一项,她细看了名字,推断的七七八八。

        发现在三个月里,府上供着的大件几乎换了个遍,内堂门口的瓷瓶,都买了三次。

        她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管家依旧一本正经道:“一些东西不经磕碰,常常损伤破碎。”

        燕棣抽出账本,打卷了背在身后:“管家可知道,我的名下略有薄产,有几间买卖家居的铺子,你采办前为何不斟酌考量,反要去飞鸟令下的商铺?”

        “这个,徐员外在时常让我们去飞鸟令的铺子,没想那么多……”

        燕棣打断他,扯了句家常话:“管家是不是有个独子?我也曾听徐员外讲过。”

        管家猛然抬头,一直强撑镇定的面具终于碎了一角,露出害怕与焦虑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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