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药

世人皆是不同。

        有些人天生反骨，有些人唯命是从，蓝衣少女算不上十恶不赦，但不喜欢忤逆自己与太乖巧的人，在她眼中，燕染算是前者。

        她手中有下人亲自递过的匕首，下一秒就要在眼前吹弹可破的脸上，轻轻一划，手肘却被人用力狠狠一打，匕首掉在了地上。

        “是谁？快出来！”

        柳芷卉遥见燕染一面，却不是跟着她来这里，她不好事不惹事，事实上也不愿管，可最终还是出手。

        若是被燕棣知道，她路过这里又视而不见，他对她会有埋怨吧。

        她不希望他埋怨，一丝都不可以。

        “原来是你。”蓝衣少女收了鞭子，“救苦救难的柳公子柳小姐，今日又来管我的闲事了？”

        柳芷卉坦坦荡荡道：“别招惹她，褚公子也不愿你这样做。”

        蓝衣少女一瞬变得阴狠，她再看向燕染的时候，燕染能感受到她眼睛里，至死方休的决绝。

        她这样分神，后面的阿钦也动了，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几乎瞬间闪至蓝衣少女的身后，将她狠狠一推，脚下迅疾的移到燕染身后的人后面，用不知哪里来的匕首，在他的两条胳膊上狠狠一划。

        惨叫声顿时响起，血顺着胳膊染红地面，围着的人，噤若寒蝉。

        他的两条胳膊算是废了。

        阿钦扶住燕染，声音微微发抖，愧疚道：“小姐。”

        蓝衣少女气急败坏，丝毫不顾身边人的折损，又补了两脚：“废物！都是废物！”

        她伸手一指，恶狠狠的看着燕染：“说！你和褚哥哥什么关系！”

        燕染在阿钦身后片刻茫然，她可不认识姓褚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柳芷卉一步一句道：“林姑娘，你又迁怒人，这是燕公子的妹妹，你若伤她，燕公子岂能罢休。”

        一个是飞鱼令令主，一个是飞鸟令令主，花鸟虫鱼商盟同气连枝，若因她出手伤了和气，褚画宣自然会责怪她。

        虽然飞鸟令褚画宣与飞鱼令燕棣，斗的最凶。

        人质已失，胜负已定，明明这种局面对蓝衣少女不利，她却不在乎，反而释然，松了一口气。

        蓝衣少女挥了挥鞭子，她带来的人歪歪扭扭的搀扶着跟上，临走时又对燕染道：“今日伤你的人，名叫林以湘，若要报仇，你也好燕棣也好，都冲我来，和其他人无关！”

        她那么跋扈狠辣，倒是挺敢做敢当的。

        燕染目送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发觉脚下一阵发软。

        “小姐……”

        燕染想，不该逞强的，很多时候退一步就能求个成全。今日若不是有人阻止，或有一天她面对的人更穷凶极恶，她这样鲁莽，早晚要吃亏。

        阿钦请罪道：“是我无能，是我笨，小姐你罚我吧！”

        燕染扶阿钦起身，低头见他后背两道鞭痕。

        那个叫林以湘的真是残忍，若非用了十成力气，鞭痕也不会在衣服下翻见皮肉。

        燕染低垂着眼睛：“不怪你，是我太天真。”

        “你不该惹她的。”身边有人走过来道。

        柳芷卉虽一身男儿装示人，但从未隐藏自己是女儿身，这样穿着反而更显窈窕俊俏，与别的姑娘很是不同。

        她是柳州牧的千金，从小有聪慧，文韬武略不输男儿的美名。她这样打扮，不过是让别人行方便，她要去云州各处，都要把她当男子看待。

        因为很多地方只许男子入，严防女子，柳芷卉这样穿着，无论看柳州牧的颜面还是她的颜面，都不会阻她。

        燕染看柳芷卉片刻，只觉得眼熟。

        见她发冠有三片柳叶作饰，燕染蓦然想起，上次马车失控，可不就是这位“公子”救她一次。

        算起来，柳芷卉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她却一次未报，怪不得前几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又想不起来。

        燕染行礼，阿钦也跟着抱拳。她道：“多谢暮公子救命，上次的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

        语意未尽，十分羞愧。

        “你知道我？”柳芷卉奇道。

        燕染：“是啊，有人和我讲过。”

        柳芷卉只当是燕棣说给燕染听。不禁心中一喜，自己在他心中还有分量，但又忍不住气恼，也不知他对别人如何说自己，还是表妹……

        “今日实在狼狈，我还要回去给阿钦上药，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随我回明雪阁，或者改天登门拜访，答谢你两次出手。”

        柳芷卉连连摆手：“不必谢，你是燕公子的妹妹，帮助你就当帮助他，改天，我找他讨谢。”

        说完眨了眨眼。

        从前燕鹤明目张胆找燕棣的麻烦，燕染只觉得讨厌，对燕鹤的小心思一概不知。这次不知为何，她突然对柳芷卉的小心思福至心灵，如醍醐灌顶般的懂了。

        这恐怕又是三哥的一位桃粉佳人。

        他有这么多的风流债，他的心最嘱意呢？他对别人可会笑脸相迎？可会为她们买糖炒栗子？可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他又可曾与谁有过山盟海誓？

        想想便觉得燕棣可真是讨厌极了。

        燕染心里把燕棣打一顿，骂他招蜂引蝶，面上勉强笑了笑：“那你可要狠狠找他讨要。”

        “我与阿钦，就先回去了。”

        没等燕染走开，又有人扬声道：“燕姑娘，请留步。”

        女声温婉，有丝耳熟，燕染挽着阿钦，见一紫色罗裙朝她款款走来，正是今日打算见的董如薇。

        董如薇走的飞快，生怕燕染转身走了。

        四日前她就有落云锦和的账本上交燕棣查看，她没见到人，只等来一句近日会有人替他看，这一等就是四日。

        她心里有几件事悬而未决，等四日已然耗尽了所有耐心，于是一早就去银楼，却被橘九告知，去帮她做决定的人，已经去了落云锦和，让她等着便是。

        她见燕染的那刻，心中有猜疑，生意大事不是儿戏，可又有念头觉得，燕染就是橘九口中的人。

        燕棣做事向来不拘一格，正如当年他在那么多人中，选中自己。

        董如薇：“先前发生的事，我听说了，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燕姑娘随我进去吧。”

        燕染犹豫片刻，看了阿钦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小屋内并不明朗，外面的光透过窗斜斜的照进来。木盘放置在床边，上面整整摆放了三瓶伤药，燕染拿起来逐一看了，实在分不清有何区别。

        “你看这些，哪一种好用？”

        阿钦红着脸，藏在阴影里也看不出，他伸手指了指边上的那瓶，上面写着蒲苓膏。

        燕染感叹道：“阿钦，还是你懂的多。”

        阿钦半认真道：“从前练功的时候，经常受伤，见的最多的药，就是各种伤药。”

        燕染打开闻了闻，草药的清苦味道很淡，可她依然皱了眉头。

        刚醒来的几天，她经常喝药，对这种味道实在喜欢不起来。

        “那我给你上药。”说着就要动手脱阿钦的衣服。

        阿钦反手紧紧护着，声音闷闷的：“小姐，这实在是，于礼不和，我自己来就行。”

        燕染：“你为我受的伤，我给你上药怎么了？”

        “保护你是职责所在！”

        之前的阿钦有几分洒脱，不似现在。燕染怀疑，他的木讷都是跟燕杗学的，暗自决定，以后可不能再让阿钦跟着大哥。

        人都学傻了。

        燕染抓住阿钦耳尖泛起的红，突然道：“你不让我上药，不会是害羞了吧。”

        那只耳朵，像被打翻的胭脂浸透，突然红了个彻底。

        阿钦手指一松，让燕染抓到了腰带。

        少年的腰还很纤细，不似燕棣的韧性，也不似燕染的柔软，正介于雄性与雌性之间，是另一种蓬勃待发的力量。

        “燕姑娘一个人在里面？”突然有人过来问道。

        门口守着的是纸扇还有两个小厮，纸扇声音小，听不清她与来人怎么交讪，但另一个的声音很清晰，隔着门都能传的进来。

        “你们怎么这般糊涂！毫不知劝诫！燕公子留你们，究竟有何用！”

        随后，门“——吱呀”便开了。

        董如薇见燕染与阿钦虽独处，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衣衫都没漏，松了一口气。她朝后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低眉顺眼道：“燕姑娘，还是我来吧。”

        燕染不解道：“为何？”

        话都不说，一来就抢她的活，小看她做不好吗？

        “蒲苓膏的药效要用热化开，小的火力大，能更快激发药力。”

        燕染身体经常冷冰冰的，就是现在也觉得冷。她看了看手中的瓷瓶，信了那人的话。

        “那多谢你了。”

        董如薇极快的拉了燕染一把，几乎半推着她走：“橘总管说你来查账，账册已备好，我们外面说。”

        燕染没防备的被推到外面，来不及再关心阿钦一句。外面纸扇头垂的低低的，看见董如薇更是瑟瑟发抖。

        燕染也没机会问。

        罢了，她无缘无故来到明雪阁，别人未必想要她这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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