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一件

燕染往后看了看，从纸扇手中接过这段时间做的试色。她选的纸好，每一笔都如实还原调配过的色彩。

        一本五彩斑斓的册子，杂而不乱，详略得当，里面有些用料的配比尤其大胆，甚至很多闻所未闻的添头，让这上面的每一页纸，足以另起炉灶，撑起染□□的又一个神话。

        董如薇看着燕染，不是第一次被她惊艳到，如果上次是两人行事个有千秋，那么这次就是在她擅长的事上，狠狠的打败她！

        她先小心翼翼的在怀里捧了一会，又拉着燕染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直直的盯着她，满是笑意，看的再仔细，还能看见眼底的泪光。

        燕染也有点发窘，周围还有人看着：“我就试了试，从书上找了很多灵感，家里有染过的布料，回头一并拿给你。”

        “所以——”董如薇强忍着心口翻涌的巨浪，“你愿意把这个，送给我？”

        燕染抽回自己的手，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本就是给你的。”

        “谢谢！”董如薇突然靠近，把燕染紧紧抱住。

        这一份册子太重要，它将会把暖橘坊推向另一个高度，除非再有不世之才，否则百年之内，难以超越。

        它必成一座高墙，在沉淀无声的书中，永垂不朽。

        下了帖子的一一寻了座位，桌上无论茶水还是吃食，毫不吝啬，早几几日前，光外地运来的水果，就拉了好几架马车，茶水点心更源源不断的供应着。

        品衣会名声大噱头足，本就是定在青天白日的活动，高台一搭，近百位壮汉守着，堪比柳州牧府的铜墙铁壁，丝毫不惧围观的人围了几圈。

        人头攒动，就连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停下看戏，坐楼上的、过路的都来看一年一次的热闹。

        “不知今年是不是也有胸大屁股翘的女人，这衣服卖的好，不知女人卖不卖？”

        旁边的人一阵吵闹，有人卖弄调侃，有人自视清高，也有人回道：“就是卖，也不是你朱八买的起的，哈哈哈……”

        燕染和董如烟出场时，场上已经热闹了好久。

        董如烟是云州里面的老熟人，算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毕竟女子能如她一般的，也不多见。燕染名不经传的跟着她，看衣着也不像丫鬟，董如烟对她的态度亲和，甚至称得上恭敬，一时猜疑无数。

        在场的人正以为董如烟，要对身边的姑娘介绍一二，谁知她只引身边的女子去了贵席，回身便开始宣布，一年一次的暖橘坊品衣会，正式开始。

        停留在燕染身上的目光更多了起来。

        就连林以湘也半挑衅的看了许久。

        燕染本就无所谓别人的眼光，好奇或议论，全都无关痛痒，只觉得董姐姐给她寻的位置实在太妙，俯瞰全景，挡风遮日，连桌上摆放的点心都是她喜欢吃的，还放了一瓶青瓷装的清露，不知怎么做的，酸甜可口，很是好喝。

        不知问她要个方子，董姐姐可愿给？

        下面的人不识燕染，台上的大多在银楼里见过，一一笑着和燕染打招呼，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掌柜，很少有这么真心温和的时候，离的最近的那个，还小声问，“燕公子可来了？”

        “他会来，只是现在不方便出现。”

        那人笑笑，也不真心在意燕棣在还是不在，道：“没事没事，燕姑娘来了就好。”

        “下个月我有一间古玩铺子要开，燕姑娘可愿赏光瞅瞅？”

        燕染对古玩兴致不高，但她新得一块燕棣送的玉佩，对玉石的兴趣多了些，倒不介意去看看。

        “好，我会去的。”

        阳光从天上洒下来，董如薇额间很快出了汗，今年比往年还要热一点：“承蒙乡邻关照，落云锦和的生意才一日好过一日，今日邀大家前来看个热闹，也是庆祝暖橘坊开店十二年，这十二年每一日，妾不肯懈怠，才有暖橘坊的红火与长久。”

        “为了回馈厚爱，今日的品衣会依旧如去年一样，会陈列落云锦和供应的货品，今日购买全部打折优惠。也有暖橘坊请来的香车美人，饱管大享眼福。若是日头太大看渴了，场边的酸梅汤无限次饮用……”

        燕染知道董如烟处事圆滑，真的亲眼看见，这种感受远比想象中还要深刻。

        她端着清露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看着董如烟很快与落云锦和的管事，交接事宜，她开了场子，剩下的不必事事躬亲。

        董如烟回身，朝燕染笑了一下，正要朝那个方向去，忽听旁边有人问道：“这些衣服都看腻了，不如董掌柜换个方式，春衫十二件热场，先热闹热闹？”

        “这么热的天，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气，坐在帐下乘凉。”

        说话的少女一身蓝色衣裙，袖口挂几只红芯的银铃，随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

        林以湘意有所指的看向燕染，方才被淡化的打量，陡然炙热起来。

        董如烟不得不半侧着看林以湘，狭长的眼尾含着淡淡的不悦：“林姑娘是在教我做事？”

        林以湘漠然回视：“不敢，您可是董掌柜，我怎敢指教你。”

        “不是便好，”董如烟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我们落云锦和办事有自己的章程，若是令你不满，改日我登门致歉就是。为了这一日，我们也筹备许久，还请大家多点耐心，必不会令乡亲们失望。”

        这只是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林以湘跋扈惯了，别的店自然不敢得罪她，她要对谁不满，能像狗皮膏药一样，一连半月一月阴魂不散的跟着，耗也耗死。

        董如薇明里暗里都是飞鱼令的人，自然不怕林以湘，听她落林以湘的面子，大多数人都有出一口恶气的感觉。

        观赏开始。

        虽然落云锦和的香料、胭脂、首饰远近闻名，但今日来的人，最看重的还是布料与成衣。

        琴筝响起时，五六个霓裳彩练的女子从天而降，不知哪里撒下的花瓣，扑簌簌的在身边飞舞，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她们足尖轻触到地面，后腰勾折，相互配合的低低弯下去，那一瞬，仿佛能贴到地面一般。

        这等深厚的功力，也非寻常舞姬可比。

        “董掌柜可真舍得下本钱，单是这批舞者，就不是寻常见的到的。”

        “是啊，听说商盟行事财大气粗，若我现在开个铺子，干个两三年，不知能不能入他们的眼？”

        “刘兄你还是省省吧，若你十年前有这想法，商盟是稳着进，七八年前尚能搏一搏，此时？除非你有日进斗金之才。”

        “哎，我也是想想，去年父亲拿钱双手奉上，人家还不要呢！”

        ……

        董如薇在主位落了座，她气度雍容，体态丰腴，别有一番风情，与一般妇人很是不同。与主客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后，董如烟注意到燕染桌上的酸枝花露只剩小半瓶，她手指一勾，早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听话上前，不久又退下。

        纸扇很快便收到新送来的清露，附带还有一页配方，写的很详尽。

        纸扇：“姑娘别喝太多，贪凉对身体不好，公子会担心的。”

        燕染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宜什么忌什么，燕棣单独把几个伺候燕染的丫鬟聚在一起，详尽的说过，其中就有燕染体质偏寒，不易吃生冷性寒的食物一项。

        燕染“唔”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放下杯盏，她本没打算喝多，也就这一壶，只是喝得快，提前见了底。

        “好，听你的。这一壶收着，回去给你尝尝。”

        “董掌柜给了酸枝花露的方子。”纸扇拿出给燕染看了看。

        所以，不要吃不完拿着走，也不要让她尝一尝，看看能不能做啦！

        “她总是这般周到。”燕染感叹道，换她，就想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一曲舞尽，领舞的那个舞姬并未退场，她待掌声响尽，上前对身上衣服的布料、绣法一一解说，绘声绘色的，竟是十分熟知。

        场下自然有人疑问：“姑娘又不是暖橘坊的绣娘，如何知道的这么详尽？莫不是编出来唬人的？”

        领舞的舞姬丝毫不慌，缓道：“我虽不懂，家母却是潮州有名的绣娘，幼时耳濡目染的学了一些。后来家道中落，求艺做了舞姬，自伤病后，舞姬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求董掌柜收留，已是半个绣娘。”

        她知道有人欺她，一早准备了说辞：“若大家不信我的手艺，我说破天也不顶用，我就是想说，方才那舞，衣服上所有的刺绣都是我亲自做的。”

        管事恰当的拿出一副屏风，常用的花开富贵图，但上面的花栩栩如生含着露水，蝴蝶展翅随时要飞起来一样。

        听闻潮州的绣娘擅长繁复多样的样式，和云州的风雅很不一样，但这样精致的，依旧抓住了他们的心。

        大概欣赏美的眼睛都是相通的。

        管事连着摆了十多样展示，问道：“可有看上要买的？”

        无人应答。

        第一件当场卖的东西讨彩头，若无人应并非好兆头，有人默默心动，可又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董如薇并非没想到这种情况，早安排了自己的人托气氛。她的目光扫过去，没等那人开口，便听有人道：“我们姑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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