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语道破

在猎人协会飞艇休息的这两天时间里，尼特罗会长常来找王晓榈聊天，仿佛每日打卡一样准时。

        刚开始奇犽他们还以为尼特罗会长是找王晓榈有什么事，所以表示谅解，目送晓榈离开。但是上午刚找完送回来，一到下午茶的时间又过来了，还笑眯眯地表示你喜欢的点心我都准备好了，你来不来啊？他们就立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算上现在这次刚吃过晚饭会长又来找王晓榈把她以“陪玩”的名义叫走，这都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有什么话是要一天分三次说的？所以这其中没有什么问题才怪咧！

        ——尤其是在厨房通知他们“今天的下午茶点心也因为会长要接见王晓榈所以没有了”时，更加让奇犽确信了这是个阴谋！

        “那个臭老头！！也太小气了吧！”奇犽气愤地说：“我们不就是吃光一次他的点心而已！用得着每次都把晓榈叫走吗！！”

        小杰误会奇犽是在生晓榈的气，赶紧劝道：“晓榈每次回来都有给我们带布丁的。”而且还是一人一盒，说明她没有忘记他们偷吃独食。

        “才不是这个问题！！”

        “咦？那是什么？”

        “唔…！”奇犽不说话了。

        “奇犽的意思是，尼特罗会长是在刻意让晓榈跟我们分开，为了报复你们吃光他的零食。”酷拉皮卡说。

        小杰恍然大悟：“这样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晓榈不在，我确实挺寂寞的！”然后他扭头对奇犽笑笑：“奇犽也是这样想的吧！”

        奇犽炸毛：“我才没有！那家伙不在更好！正好可以不用等她，我们抛弃她然后随便去哪里玩吧！”

        小杰闻言皱眉，立刻反驳道：“我不会抛弃同伴的！”

        奇犽咂舌：“死脑筋——你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小杰耿直地问：“那奇犽是什么意思呢？”

        奇犽：“……”

        他开始讨厌小杰性格过于直率这点了：有时候说得太直白导致一语道破，就让人非常…不好意思的！偏偏当事人还没有恶意，让人恼羞成怒想要责怪都没办法！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是这样啊……难道说他命中注定会被这种类型克得死死的？

        奇犽奇妙地在这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变化系）与他人的相性度。

        酷拉皮卡想了想，还是更担心晓榈那边，他喃喃地说：“这次也是去了很久。不知道会长都在跟晓榈说些什么……”

        急性子的雷欧力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站起来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问问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被同伴们不约而同地揪住。

        酷拉皮卡“不行！”

        奇犽：“别去！”

        小杰：“不会有事的！”

        彭丝：“对方是猎人协会的会长，想要通过猎人测试的话最好还是别跟他做对了。”

        雷欧力怒了：“你们到底要怎样啊！就说管不管？”

        众人异口同声：“管！”

        雷欧力（_）：“你们这些家伙……”

        小杰：“所以现在大家才在商量嘛……”

        奇犽叹气：“要该怎么做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想趴在门口上偷听估计也听不到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估计明天也是像这样一天都不见那家伙几次，全被叫过去一去就是几小时！”

        他们齐刷刷把视线看向彭丝，彭丝秒懂这群男人的想法。她满头黑线地拒绝：“做不到！我虽然能指挥蜜蜂让它们进去藏起来，但我又不是蜜蜂，就算让蜜蜂去窃听也是没有用的！”

        “确实，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酷拉皮卡叹气：“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思维也被你们同化了。”

        奇犽与雷欧力都不满地抗议：“喂喂！你在含沙射影哦？！”

        小杰在笑：“哈哈……”但他这不是赔笑，而是真的开心。

        因为他有点担心：如果王晓榈不在，不说原本就已经组队的酷拉皮卡雷欧力和奇犽三人，就看是因为晓榈才加入的彭丝会不会就此离开。毕竟在陷阱塔中通关的彭丝就想跟他们保持距离了，还是晓榈缠着她她才不得不留下来。

        ——现在这样看，彭丝似乎也接受了他们，在第四次测试结束后她也会来找他们，跟他们商量讨论。这太好了，他知道彭丝也是个好人，他很乐意能多交一个朋友。

        就算王晓榈突然不在，这个小团体也没有因此四分五裂。大家都在微妙的位置上把彼此连结到一起，所以他很开心。

        开心是真的，寂寞也是真的。其中又混杂着一点不甘心——王晓榈好厉害，她把大家的心都关联到一起，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是他并不讨厌她，因为他也喜欢晓榈这个朋友。如果是奇犽是身体素质上跟他旗鼓相当的好对手，那么晓榈大概就是亲和力上的对手吧？是“对手”也是“朋友”，所以小杰一点也不讨厌她。

        小杰面带微笑，注视着他的朋友们，心里像挂了一个太阳一样暖洋洋的。

        另一边，王晓榈的状态却很紧张，她旁边沙发堆放着一堆零食，但她顾不上吃，只是在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桌上只放着一副地图和一个地球仪。地图跟瞭望台背景墙的那副巨大地图一模一样，只是等比例缩小过了。

        尼特罗会长捧着茶慢慢地喝，用余光去瞥王晓榈的反应。

        王晓榈仔仔细细地看，但还是没找到那只两只脚的大公鸡。因为这幅地图上每块大陆的位置跟她印象中的都不一样，虽然有一块大陆看起来有点像，但是她记忆中的那只大公鸡没有那么大，应该还被别的国家包围着……

        其实比起这个地图，更令她吃惊的是那个地球仪——它只有地图上所画的那一部分，但那部分只占据一小块儿！更多的地方，则全部都是空白的！

        尼特罗会长放下茶杯：“第一次得知吗？还有地图之外的世界这件事……”

        王晓榈坐直身体，对他点点头。

        她知道现在他们在说正事，所以她的脸上没有孩子平时玩乐的笑容，只有认真与平静。

        ——这是她的那些“伙伴”们都没看到过的另一面，这也就是为什么会长会单独跟她在一起——他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其实也会伪装，如果她面对的是一个成熟又强大的人，她就会努力像个大人一样冷静思考。但当她身边都是同伴后，她就会放任自己的天性，让自己像个普通孩子一样。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伪装，仅仅只是个小孩儿在生活中所自然而然掌握到的“察言观色”本领罢了。但会看人脸色的孩子如果不是先天就对他人情绪敏感，那么就是后天经历过什么，让她不得不去伪装。

        尼特罗在百岁人生中自然也有遇到不少这样的孩子，于是他才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其实根本没有念能力。正因如此，他才会心疼他们——能够像普通孩子一样欢笑玩闹的99号、104号、405号…甚至连403跟404号…其实都并不普通。

        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年纪……唉。

        王晓榈视线又回到那幅地图上：“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都在一个湖里？”

        “是啊，这个湖叫做‘巨大湖莫比乌斯’。”尼特罗用手指沾点茶水在桌子上画给她看：“形状像个…唔，狗骨头？喏，我们就在这里。只是这个湖的一小部分吧？”

        王晓榈拨动那个地球仪，它据说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地球仪。她说：“但是连我都知道，世界是圆的，所以叫做地球。”

        尼特罗笑嘻嘻地说：“是啊！地球确实是圆的！可是…谁知道这件事呢？只要我们谁也不说，不就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在地球上了？”

        没有哪个国家会在公开课本里写地球是圆的，甚至直接称呼脚下这颗星球是“地球”的都没有。这个世界连念能力都没有琢磨清楚，更何谈所谓的“宇宙”呢？

        每个国家都在追求经济与武力的发展，飞行器也只停留在飞艇和飞机的阶段。没有哪个国家花费时间与精力对外太空发射过飞行器——那么该如何证实他们所在的这个巨大世界，实际上是个球体呢？这只是世界上部分人的理论罢了。更多人甚至觉得世界就是方的！像块棋盘一样呢！

        王晓榈甚至那么肯定他们所在的这颗星球叫做“地球”，这才令尼特罗惊讶呢！

        王晓榈困惑不解——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这件事？只要不说，就可以不知道了？

        尼特罗会长看出她的困惑，苦口婆心地解答道：“这个世界人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但是人的想法是可以被改变、同化的。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只要改变社会的舆论，那么就能掌握大多数人的想法了。而人们都会聚集的地方，也最好改变的地方，那就是——学校。只要给学生的课本里写上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抹去不想被看到的东西，未来人群的思想就可以被掌握。就算有少数人察觉到地球其实是圆的，但周围人都说是方的，那你就会怀疑自己的理论了，对不对？”

        王晓榈不满地嘟嘴：“我不会！”她很固执的！决定的事情才不会轻易改变呢！

        尼特罗：“你不会，但你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呀。当别人都一个个都被同化，认为地球是方的，那么世界上仅剩你一个还觉得地球是圆的了。他们就会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是你不正常，所以你的声音就不重要了。”

        王晓榈：“……”

        她思考着，犹豫地问：“那这是说……人多的，就是坏事吗？”

        “不是坏事啊，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一群人就可以做到了，这样的事怎么能说是坏事呢？”尼特罗摸摸她的狗头：“但也不是完全的好事，比如说一个人对你砸小石子，你不一定有事。但一群人对你砸小石子，你就有可能会流血受伤，甚至死亡，对不对？”

        她有点不懂这个比喻：“他们为什么要砸我？我又没有做错事。”

        “这就是舆论的魅力了。不管你有没有做错事，当舆论中你对他们不利之后，他们就不会管你是否做错事，因为分辨是非并不是好人的特权嘛！嘻嘻！”尼特罗摸着胡子，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能砸石子也不是好人才有的特权喔！”

        王晓榈又沉默了，她在咀嚼这个老爷爷的话，她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是很明白。

        如果只有一个人觉得地球是圆的就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就是坏的？不是只有好人才知道她有没有做错事？不是只有好人才能砸石子？——要想的好多喔！太为难她啦！！

        眼看着这耿直孩子就要纠结当机了，尼特罗赶紧把话题拉回来，重新说到黑暗大陆的事情：“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太阳都下山了，月亮很久以后才升起来（第33章）吗？这就是原因——地球是圆的，但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仅是这个地球的一小部分，因此还有另外一部分是未知的。所以月亮还有一段时间，是在我们未知世界的那面。”

        王晓榈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地咧嘴笑了：“我懂了！所以你们举办猎人测试就是为了这个对不对？因为你们不知道另外的世界有什么，所以你们寻找人才，打算去看看！”

        一语道破！

        尼特罗心中暗暗赞叹：是因为这孩子一开始就肯定了地球是圆的吗？所以当他才说了外面还有未知世界后，她就能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想找人探索那个未知世界！平常人根本想不到这点……就算有人察觉，也不会往“黑暗大陆”上去想，因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黑暗大陆”的存在！

        太棒了！这个孩子…！众人都默契地不敢轻易打开“黑暗大陆”这个潘多拉魔盒，害怕会给人类带来灾难。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可能会成为打开魔盒的钥匙！只要能解开她身上的谜题，他们就有可能得知更广阔无限的世界——！！

        尼特罗心中暗潮澎湃汹涌，但另一边他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太老了——他还能活多久？他还能拖着这具不再青春活力的躯体战斗多久？衰老是人类最大的阻碍，不管再强大的念能力者都无法逃脱死神的追捕，生老病死是每个生物的必经之路……他曾在年轻时两次踏足新世界，但那也仅限年轻时了。现在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虽然说不上倒退，但也绝不是鼎盛时期。

        但是也不能放弃！他可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呢！何况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在盯着自己，他可不敢露出一点疲态来！不然年轻的狼王会毫不犹豫地把老狼王赶出种群，甚至…咬死！

        唉……还是“小孙女”可爱！尼特罗把自己面前的一块小蛋糕往王晓榈那边推，像个普通老人一样慈爱道：“吃吧，多吃点，你这孩子太瘦了，多吃点。”

        这话真的像她爷爷了，所以她没能拒绝。

        王晓榈咬着吃蛋糕的叉子，嘴巴上还沾着奶油，奇怪的问：“你们举办了多少次测试？”

        有上次的经验，这次尼特罗会长记得在接待她的时候准备纸巾了。他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嘴巴边的奶油，边擦边说：“你也多少记一下！你这次参加的是第287期猎人测试！”

        “好吧，我会记住的……”她敷衍地说，继续问：“那一直都没有人能过去那个未知世界吗？”

        “我们把它称之为‘黑暗大陆’。”尼特罗给她擦干净了，他端详着这孩子的脸蛋说：“根据我们猎人协会的记录，目前为止已知的就有149次…是次数不是人数，曾渡航去黑暗大陆。不过核实过能有生存者回来的只有5次，共计28人活着。其中现在仍旧存活于世的只有比杨德一人。”

        当然，有更多去过黑暗大陆的人（比如他跟他的老朋友们），只要没记录就不作数了。

        “比杨德是谁？”

        “是我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儿子，他叫比杨德·尼特罗，而我是艾萨克·尼特罗。”

        王晓榈拍手：“两个尼特罗校长！”

        艾萨克·尼特罗笑了：“不不不，他是比杨德，我是艾萨克。孩子，我才是真正的校长。”

        “但是他们都叫你尼特罗会长。”王晓榈晃头晃脑地说：“我觉得会长跟校长都差不多～所以我叫你校长。”

        “这确实是差不多，但是你叫校长时是不会直接叫名字的吧。尼特罗是我们的姓氏…如果你想，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艾萨克。”

        “嗯……艾萨克爷爷？”

        “哎。”

        “嘿嘿～～～那你也可以叫我‘晓晓’！”她骄傲地说，然后又一脸神秘莫测地凑过来说：“其他人都是叫我‘晓榈’的…这个是我爸爸妈妈跟姐姐才会这样喊我，不过现在我允许你这样叫我！就你一个！”

        公平交易！他既然都给她叫他的名字了，那她也允许他叫她的小名！

        尼特罗眨眨眼：“好，晓晓。那晓晓你要去探索黑暗大陆吗？”

        王晓榈秒答：“不去！”

        这倒是尼特罗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王晓榈理所当然地：“因为我要去学校上学啊！”

        尼特罗劝她：“你不去学校也没关系，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只要你实力强大，就算有不懂的东西也无所谓。”

        “你说得对。”她说：“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只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文明与幸福…因为大家都杀人，人就被杀光了。我去学校的话，至少学校会教我理解什么是文明。”

        尼特罗惊喜地看着王晓榈。

        “你应该早一点出现的。”他突然叹气：“至少再早三十年，那时我还能勉强算得上年轻。现在我已经太老啦！”

        晓榈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还是选择先安慰他：“现在也不算晚，至少我来了。年纪再大都不影响你真正想做的事！”

        “那我真的做不了呢？”

        “那就找你觉得可以做的人，替你去做呗。”

        尼特罗对她眨巴眨巴眼睛，但是又叹气：“唉……算了。”想交给你，但是你还太小了，等等吧，等待的时间真是令人难受啊！

        尼特罗看看墙上的挂钟，算着也差不多是时间了，再不让这小家伙儿回去，她的那些“监护人”们恐怕就要闹起来了。不过看在这“小孙女”的份上，他就不再逗他们了。

        唉～可惜了～他还是有点期待他们能闹起来的，多有趣啊！

        看这个老爷爷一脸遗憾，王晓榈想了想，放软语气说：“我只是现在不去，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可能会去吧。”

        哦～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尼特罗会长感动地：“好吧，我努力活到那个时候。”

        她又咧嘴笑了。

        尼特罗忍不住问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

        你有特别的力量，以及跟其他考生都格格不入的视角。你的热情开朗与天真，对从黑暗中出来获得猎人资格改变人生的人而言，就是误入狼群的羔羊。

        她想了想，摇头：“嗯……不觉得。虽然我有时候不懂别人的想法，但本来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同，对不对？那我跟别人有一点点不同，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没有谁是一样的嘛！大家都是独一无二的！”

        尼特罗在叹气与微笑中二选一，他选择了后者。他微笑地再次摸摸她的头。

        他觉得认为自己特别的人通常会比认为自己普通的人过得更好，因为在他们眼中世界是围绕着他们转的。一旦承认自己普通，也就承认了自己只是这世界渺小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可更多时候，是普通的人认为自己特别，特别的人想要变得普通，人总是难以有自知之明。

        呼撸狗头容易撸上头，于是尼特罗撸着撸着，王晓榈抱头躲开不给他摸了，她鼓着脸抗议：“我要秃了！”

        尼特罗故作正经地板起脸：“胡说！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哪会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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