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时凌云在方言走后，在俱乐部门口站了很久。

        刚下过雨的天空乌云沉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他快到家时才看到温念发来的短信。

        【温小念：时老师~我高考出分啦~数学130~总分过北大分数线啦！】

        【温小念：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请了假在家，有东西要给你~】

        【温小念：看来你在忙哦，那等你有空的时候给我回个消息】

        单云帆直接给温念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手机另一端传来了女孩兴奋的声音。

        “哈咯~你终于出现啦！”

        “嗯…我马上到家了，你过来吗？”

        温念听出了时凌云声音与他以往相比低沉了很多，便急忙应了下来。

        时凌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在自家门外东张西望的温念，手上还提着个小盒子，看到他后张开手臂挥了挥。

        时凌云把人带到家里。

        “这是我妈找人送我的毕业礼物嘻嘻，做了好几个呢，虽然是低糖的，但毕竟还是蛋糕，我现在没法吃，想着与其放着浪费，不如送给大家。”

        她把小盒子打开，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小蛋糕，蛋糕上还有一个穿着考斯滕的翻糖小人，“她把我所有比赛的造型做成了小人，是不是很漂亮。”

        “感谢时老师的悉心教导，以及…”除了补课的事，她最近才知道时凌云在背后帮了她很多。

        那天崔雪像开窍了一样不再坚持换教练的事，温念觉得很奇怪，虽然傅明让她不要分心去管，但她还是从各种渠道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听说时局那天直接打电话到崔雪那。”隔壁男单一号选手崔凡是个社牛，整个冰协就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

        温念旁敲侧击地问过傅明，他只在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见过时岩，昨天光顾着赶飞机，不可能联系。

        她想了想知道这件事的人，再联想到时凌云的姓氏，哪怕只是猜测，到底也算有了些眉目。

        “你…是不是认识时岩局长啊？”温念小声问道。

        时凌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温念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既然被发现了，时凌云没打算隐瞒：“他是我大伯。”

        “怎么办，打听到了我的秘密，你要小心了。”时凌云又露出了熟悉的狐狸尾巴，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精光。

        但温念分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无尽的落寞。

        “谢谢你呀。”小姑娘声音软糯糯的，“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不管是帮她补课，还是带她滑雪，亦或是解决换教练的事，时凌云只是看起来玩世不恭，实际上特别靠谱。

        时凌云看起来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你是云帆的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这种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温念很想说，他其实帮了她大忙。

        但想到时凌云向来漫不经心的态度，应该不会认真接受她的感谢。

        她把话题转移到了小蛋糕上：“你这块是我参加世青赛拿冠军时候的造型。”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国际大赛上获奖。

        蛋糕做得极为细致，小人穿着宝蓝色考斯滕，就连v领边缘镶嵌着的白色水钻也颗颗分明。

        “嗯，做得很别致，我都舍不得吃。”他举着温念递的叉子都有些无从下手。

        任务已经完成，温念也看出了时凌云今天心情不佳，并不想太过打扰他。

        “不吃就浪费啦，”她笑着说：“蛋糕我送到啦，你好好休息吧。”

        “给我看看你穿这套衣服时候的照片吧。”没想到时凌云并没有顺势与她告别。

        温念有些意外，还是听话的从手机里找出当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姑娘一脸稚嫩，陶醉于表演之中，宝蓝色的服装在灯光下与冰面交相辉映，恰到好处的和谐。

        时凌云有些好奇照片背后的故事，便拿出了手机，“世青赛自由滑？”

        温念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搜索后弹出来很多关于温念的表演视频。

        “你要看我的表演哇。”温念探过头去，跟着欣赏起从前的自己，“害，我那时候的3a可真漂亮。”

        视频里的小姑娘与配乐浑然天成，巧妙地踩点让每个动作都看起来像在舞蹈。

        “会重新练出来的。”时凌云的声音温柔而肯定。

        温念挺少看到他这么严肃地讲话。

        “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她的本意不是想窥探隐私，只是今天的时凌云看起来太不一样。

        时凌云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继续说。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问的问题吗？”时凌云的声音没有以往一贯的漫不经心，认真的神情与语气莫名有种别样的性感。

        她当然记得那个非常不礼貌的问题，便点了点头。

        “两年前，我的启蒙教练在滑雪时意外离世。”时凌云开口，温念一下子便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教练对于运动员而言的重要性有多大，可能只有他们这种职业运动员才明白。

        logan对时凌云而言不仅仅是启蒙教练，更是半个亲人。

        平昌冬奥周期，他跟着教练logan四处训练，却在赛前受伤，无缘冬奥。

        伤势恢复后，时家人不再同意时凌云接触滑雪，是logan陪着他劝了时父时母将近半个月，他们才答应。

        冬奥马上就要在自家门口举办了，有哪个运动员不想为国奋战的呢？

        logan虽然不是中国人，但这种心情他是理解的。

        “ling,你会成为单板界的传奇人物。”

        时凌云做到了。

        他在比赛中跳出了71米的高度，打破了美国选手保持了将近10年的记录。

        还在之后的练习中成功挑战了被视为不可能的triplecork1440。

        谁料教练会离开他。

        那天他们如往常一样出门滑雪，logan作为从事单板滑雪事业近30年的行家，太了解该怎么自我保护了，可就在他摔倒后，头部意外撞击到了雪下的岩石。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时凌云就亲眼看着教练倒在鲜血中，心跳停止时，logan甚至还睁着眼。

        是因为还放不下他吗？

        那段时间之后时凌云深受幸存者综合征影响，很久都不敢再上雪场。

        他一跃而起时都能想到logan临死时的目光。

        面前的少年低着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状态。

        温念没有想到背后会是这样一个伤感的故事。

        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劝说，只是拍了拍时凌云的背。

        她知道时凌云现在需要的只是发泄。

        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帮他做决定，他需要自己走出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别人滑雪吗？”温念柔声问道。

        时凌云看着她，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因为在滑雪场，天空触手可及。”

        时凌云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他听懂了温念的话。

        logan一定去了天上，那时凌云每一次滑雪时，都会受到logan的庇护。

        他在天上保护着你呢。

        时凌云望向远处的天空，乌云渐渐散开，如同黑色的幕帘逐渐被拉开。

        天亮了。

        距离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还有不到一周时间，花滑队员们集体出发去了青岛。

        傅明这次给她在自由滑中放了3a跳、3lz3t连跳，3f+1eu+3s夹心跳，如果能够全部完成，那么这个难度即使放在世界级大赛上也是有可能冲击奖牌的。

        毕竟是新赛季的第一场，尤其现在是疫情期间，每一场比赛都弥足珍贵。

        飞机上，温念旁边坐着另一位女单池如烟，这次的比赛她也会在自由滑中加入3a。

        “哎，我不知道这次自己是不是又会突然抽。”池如烟的动作储备在现役女单中非常不错，只不过心态欠佳，成绩不太稳定。

        “你不能这么想，你要想我这次一定会超常发挥，结果就不一样了。”温念与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妹妹关系一直很好。

        “不过这次去了青岛也不能待几天，不然真想去找我姥姥，我都好几年没见到她了。”池如烟老家在青岛，但是在黑龙江长大。

        温念摸了摸她的头，运动员的训练很密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宿舍，很少能和家人团聚。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飞机就落了地，如果没有之后的意外，本应该是一个愉快的开始。

        领队把花滑队员们的行李整理到一起，大家各自跑去认领。

        可是当温念过去时，却发现她放考斯滕的包不见了。

        面前是新来的领队满脸通红，低声下气在她身边道歉。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和机场沟通，因为之前没人跟我说你的考斯滕是单独做的，我以为都是统一的，真的不好意思。”

        温念也不好对这位明显被当枪使的新人怄气。

        人一多就容易混乱，混乱中是意外搞错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就很难追究了。

        比赛迫在眉睫，温念分得清轻重。

        “你去帮忙沟通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回来。”对方连忙点头。

        只是找回来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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