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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却尘褥


茟奴很早就见过章台街的娘子是怎么接客的,也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男欢女爱一词只有“男欢”是真的,“女爱”却是假的。

        风尘女子怎么会爱恩客呢?她们只会观察恩客的脸色,说着甜言蜜语讨他们欢心,在床榻上也是曲意逢迎,甚至更多的女子是在忍耐。

        茟奴不记得是谁给自己说过一番话。

        “就当是被狗咬,咬着咬着就习惯了,但你要放聪明点,别让疯狗伤了自己。你要学会降服他们,这样不仅他们觉得新鲜,你也能得些趣儿。”

        今日情形既在茟奴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对于挂牌接客一事她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想到首客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大人物。这位大人虽然容貌俊美,但行事实在凶煞,让她怕得不行。

        她温温吞吞地趴好,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只是看不见殷宗的脸色,令她心里愈发没底。

        不少客人都有施虐的癖好,章台街的娘子最不喜这样的男人了,往往伺候一次就要休息半个多月。遇见那些不拿妓子当人的客人,甚至会丢掉半条命。也不知这位看起来脾气很坏的大人,会不会也很粗暴?

        正当茟奴胡思乱想之际,后腰覆上一只手掌,掌心温度灼烫。手掌摸过她的腰窝,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上,摩挲过肌肤留下一串颤栗,最后停在她的后颈处。

        茟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但又不是疼痛,反而生出一种渴望被他触碰的感觉,身体也由内至外地觉得发热。她转过脸去,带着哭意呢喃请求:“求大人怜惜……”

        殷宗的手掌从她后颈滑向咽喉,五指收紧像是要掐得她窒息。他俯身贴过来,声音听不出起伏:“别动。”

        茟奴费力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

        殷宗撕破裙子拧成绳,反绑住茟奴的双手还有脚踝,紧得几乎都要勒进她的肉里。

        茟奴心头“咯噔”一下,想起章台街那些被“五花大绑”的娇娘,每一个都是惨不忍睹。她顿感绝望,心想自己是逃不过这样的折磨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想起燕歌,想起平娘和章良,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可她不敢发出任何哭声,只怕惹了大人的不喜,也许就不止是折磨这样简单了。

        殷宗揉了一团布去塞她的嘴,不察竟摸了一手的泪,他顿了一下,蹙眉不耐:“哭什么?”

        茟奴哽咽着回答:“怕疼……轻、轻点儿……”

        殷宗横她一眼,嗤道:“娇奴。”

        茟奴一时听岔了,以为他说的是“刁奴”,赶紧辩白:“奴不敢,大、大人想要如、如何,便如何。”

        她分明口不对心,殷宗闻言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风尘女子惯会使些心机手段,示弱服软博取男人的同情怜惜,从腌臜地出来的人,装什么冰清玉洁?他自有阅历,见怪不怪了。

        片刻功夫,茟奴手脚被捆,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殷宗扬手一推,便把她搡到床榻内侧。酒气上涌,混合着催情之物的药效,令她难受得不住落泪,浑身泛粉,鼻尖都是红的。隔着雾蒙蒙的泪眼,她似乎看见那位大人在脱衣……

        严崇乃扬州巨富,府邸豪奢,床榻上铺的是却尘之褥,其色殷鲜,光软无比。茟奴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将出生,所以身无一物,然后被母亲抱在怀里,是那么柔软温暖。可是转眼间她被抛弃了,丢在荒野,野草萋萋,荆棘刺得她肌肤发痛,还有蚂蚁也在咬人,甚至钻入经脉深到骨髓,痒痛难耐。

        太守府磋磨女子的手段多,助兴药也烈性,殷宗灌了大半壶给茟奴,又把她绑得动弹不得,害她无法纾解求救,只能硬生生地挨着。她不知那位大人为何突然不见了,脑海昏沉也无暇多想,身子又煎熬,兀自呜咽淌泪,不一会儿就洇湿了被褥,渐渐哭累了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的嘈杂声吵醒了茟奴,她费力掀起眼皮,忽然见到一个黑影从窗户跳进来,随即反手插栓,行动如风身手敏捷。她本来被折磨得有些脱力,见状吓得睡意全无,撑着香肩抬起半边身子,怯怯打量靠近的黑影。黑影扯下蒙面巾露出真容,又让茟奴吃了一惊。

        竟是大人。

        殷宗此刻一脸愠色,撩眼一扫便锁定了床榻,随即大步过来。这时屋外的嘈杂不减反增,还有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只见殷宗边走边脱衣,然后按住左腰一侧,坐到床上。

        一股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茟奴抬头乞望殷宗,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老实点!”

        殷宗警告她一句,这才扯掉她手脚上的束缚。与此同时,竟然有人破门而入,直接闯进房中。殷宗立刻扯被盖住自己和茟奴。

        茟奴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刚伸手取出塞口的布团,刹那间眼前一黑,转眼从头到脚都被罩住了。她趴在了大人的大腿上,鼻尖不知撞到哪里,惹得他闷哼一声,随即他隔着被子按住她脑袋不许她乱动。

        闯入房中的人是会稽郡都尉董远。本朝在各郡设都尉,协太守管辖一郡军务,品秩略低一级。按理说两人本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实则往往是都尉听命于太守,为其办事听其号令。

        董远破门而入,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只见紫丝幔帐紧紧闭着,里头似乎并无什么动静。他略有迟疑,但思及那名忽然消失的窃贼,仍是选择上前一探究竟。

        还没等他摸到幔帐,忽然从内扔出一物,差点砸在他面上。董远急忙偏头一躲,那物擦着脸颊飞过去,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随即幔帐被人大力扯落下来,只见殷宗斜倚床头,赤着上半身,腰腹以下盖着锦衾,底下拱起一团,应是藏着什么。他斜睨董远,开口肆野:“无礼竖子,胆敢窥伺本座?!”

        董远之前从未见过殷宗,但听过不少他的传闻。大司马出身贵重少年得志,又受先帝器重,乃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故性情傲慢行事狂肆。别说区区地方都尉抑或太守,就是京中九卿,也难得他正眼一看。

        董远硬着头皮拱手见礼:“卑职董远,见过大司马。”

        “原是董都尉。”殷宗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嘲讽道:“夜闯宅院,不请自入,这便是你们会稽郡的待客之道?”

        “大司马恕罪!卑职不敢,只因——”

        董远连忙开口解释,殷宗打断他:“放肆!鼠辈信口雌黄,分明是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董远闻言,脸色一阵青来一阵红,他已年近不惑,却被二十出头的殷宗教训斥责,着实难堪。

        “大司马!大司马无恙否?”

        这时只听严崇的声音响起,随即他肥硕的身躯从外至内,费力跨过门槛,一脸惊惶无措,身后还跟着不少随从。严崇形容狼狈,倒靸鞋履,发冠歪斜,衣襟大敞露出圆滚肚皮,上面还有口脂红印。他一来就劈头盖脸训斥董远:“废物!贼人还没抓到,你倒先惊扰起大司马来了!”

        一转脸严崇又讨好地笑,对着殷宗解释:“底下的人办事不力,冒犯了大司马实属罪该万死!只是事出有因,还请大司马见谅。”

        董远也适时告罪:“卑职也是担忧诸位大人的安危,一时言行无状,望大司马海涵,莫要与卑职一般见识!”

        殷宗冷眼看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傲然。他明知故问:“事出有因?什么因?尔等若不说个明白,休怪我不讲情面,上奏天听,治某些人一个藐视御史之罪!”

        今日太守府书房被人潜入,盗走了暗格里的账本,本来严崇觉得殷宗嫌疑最大,可这会儿见他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模样,又有些拿不准了。他也不好说丢了要命的东西,只说府里进了贼,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带过。

        殷宗斜眼冷睨:“意思本座是贼?”

        严崇和董远连说“不敢”,但窃贼就是在这处庭院附近消失的,他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远道而来的殷宗最具嫌疑和动机,此地不得不搜。但大司马位高权重为人霸道,断不是好惹的,倘若拿不出实证,必会被他反咬一口。于是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

        “咳——咳咳咳——”

        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只见床上那团拱起的被褥动了动,接着从里面探出来个脑袋。

        乌髻垂散,粉面含羞,眼尾还带着一丝媚红。

        险些被憋坏的茟奴一钻出来就见严崇董远等人盯着自己,仓惶不已。另一道视线更是寒冷凛冽,仿佛一道冰锥悬在头顶,随时落下来刺穿她。

        她越紧张越咳嗽,越咳越止不住,眼角都湿了。

        严崇狐疑打量茟奴,忽然觉得此女也可疑,谁说窃贼就必须是男人?

        严崇上前一步发问:“你这小奴在作甚?”

        茟奴脑子懵了一下,随即腰侧被男人的铁掌狠狠掐住,疼得她咬紧了下唇。她不敢看掐自己的殷宗,垂眸侧首,倒显出几分初承雨露的娇羞来。

        “奴、奴呛到了。”

        她抬指轻轻抹过唇角,飞快抬眼看了殷宗一下又垂眼,低声解释:“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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