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窗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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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一个粗使婆子把茟奴带去了客院西厢房。安顿好以后,婆子回后厨烧水,到处讲自己瞧见的稀罕人儿,把茟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长得跟个仙女似的,说话也轻声细语,一点不骄矜。”婆子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又叹气,“真真儿让人心疼。”
旁人笑她:“人家跟着官老爷吃香喝辣,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呸!你懂什么,哪儿有官老爷出门带着正经娘子的,她又是从吴城过来。”婆子把热水舀进桶里,倒也没点明茟奴出身烟花之地,“我是看她手上受伤,这才觉着可怜。”说罢拎着桶送水去了。
茟奴好几日没有仔细梳洗了,昨儿在驿站也只拿水随便擦了擦,此时自己闻着身体仿佛有股酒糟发酵的酸味,熏人得紧,于是请县衙的婆子打水来。很快热水送来,婆子朴实热忱,还找来一套干净衣衫,说是自己儿媳新做的,还没穿过。
茟奴道谢接下,想着白拿旁人东西不好,应该给点银子,可她刚刚死里逃生,如今两手空空,连个铜板都没有,一时窘迫羞赧,脸都红了。
“多谢婶娘,”茟奴自觉无颜,“本来不该让您破费,只是我一时……”
婆子瞧出她的窘迫,豪气挥手:“不碍事,衣裳料子是县老爷赏的,我只不过缝了几针,你拿着穿便是。”
“您说的县老爷,就是那位……很黑的大人吗?”茟奴其实并未见到东方枢,但刚才她在马车里听到殷宗讥他“黑如彘猪”。
“嗐!他是这段时日才晒黑的,以前不这样。”婆子声音爽朗,颇为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咱们东方大人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儿,刚来的时候面白如玉,俊俏得很!十里八乡的姑娘小媳妇儿都爱来瞧他呢。等冬日捂一捂就好了,到时候你再瞧,保管又白又嫩!”
她说又白又嫩,茟奴便想起刚出生的猪崽,不由得笑了出来。
殷宗同东方枢在书房对坐饮茶。尽管脸似黑炭,但昔日的风流名士东方公子洗干净泥巴,换上宽袍广袖,举手投足仍是优雅无俦。
“逸非,你不是专程来探望我的罢?”东方枢轻抿茶杯,眉头微蹙,“可惜不是冬梅雪水。”
东方家乃大姓望族,家族巨富,东方枢作为嫡子嫡孙,生下来便衔玉含珠,自是有些瞎讲究的习性。殷宗与其幼年相交,早就见怪不怪,听他刚才明知故问,也反问道:“我奉旨巡察扬州,你不知?”
“我知道啊,就是知道才问你。”东方枢瞪眼,“你不应该在会稽郡么?再不然,你也该去丹阳城,怎么跑我这穷乡僻壤来了?”
自从一年多前他被“下放”至勾容县,两人便没有再见过面,后来京里传来殷宗任扬州刺史的消息,东方枢暗自为好友捏了一把汗。这段日子他也特意打听过关于殷宗的事宜,但传闻都是诸如大司马在吴城花天酒地、醉倒温柔乡之类的。他本以为见到殷宗还要过些时日,也许是在丹阳城正式会面,万万没料到殷宗突然来了勾容县。他意欲何为?
“严崇死了。”
殷宗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吓得东方枢“噗”一声把茶全部喷了出来。
“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东方枢的神情难以置信,任随茶渍流淌满襟,就差抓着殷宗的胳膊摇,“严崇怎么死的?该不会是——”
殷宗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神态,东方枢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拍大腿:“你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人!不是要徐徐图之吗?!你一下把人杀了倒是干脆,可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他一急就站了起来,负手在背如热锅蚂蚁般转来转去,“你也别歇了,这就启程回京,只要不认账,窦庆老儿也拿你没辙……”
“不可回京。”殷宗听他安排得起劲,索性打断,“此番找你,是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这不是助不助你一臂之力的问题!”东方枢恨不得撬开他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在话下,我愿为殷逸非你上刀山下火海,可是光有我起什么用?会稽郡都尉董远可调两万人马,还有徐氏的私兵,两者加起来最少也是三万之众,我就这小小勾容县,就算把老弱妇孺算上也凑不够数啊,难不成真要让没断奶的娃娃上马打仗?哦不行,他妈的我连马也没有!”
瞧着东方枢火烧眉毛的样子,殷宗难得的为他倒了一杯茶,让他稍安勿躁。
“原本是打算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但遇到一些变数,”殷宗解释,“后来我想,或许换条路走不是坏事。”
“所谓不破不立。严崇既死,扬州必乱,这是个机会。”
东方枢一口气喝干茶水,火气更加蹭蹭:“破是破了,那你说要怎么立?三万人马追过来,就算你殷司马用兵如神,那也要有人可用!窦庆让你做这个刺史,就是在这儿挖好了坑等你跳呢,你别给我说你要擅自调兵,那叫意图谋反……”
“无故调兵自然是罪同谋逆,倘若——”殷宗扬眉,尽显运筹帷幄,“是剿匪呢?”
“哪儿来的匪……”东方枢乍闻纳闷,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为之一振,“你是说——”
“扬州盐枭为患,与董远官匪勾结,匪徒劫掠太守府,杀掉严崇,因事情败露,遂又追杀巡察刺史,”殷宗把计划托盘而出,“盐枭手握兵马钱财,俨然地方一霸,再任其做大,对皇权帝位都是威胁,如是这般,难道还不够师出有名?”
峰回路转。东方枢拍案叫绝:“一石二鸟,此计甚妙!”
殷宗不再多说,起身立于窗边,身姿泠然如竹,气势沉稳。外面起了风,天边聚起黑云,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茟奴梳洗过后就一直待在西厢房没有出去,晚膳仍是那个婆子送来的,竹编攒盒打开,里头是几样精致小菜,一道清汤鲍脯,一碟甘脆泡瓜,一碟笋尖蒲心,并一碗菰米饭配枸酱。
“瞧你伤势未愈,故而吃食清淡些。”婆子一边摆饭,一边按捺不住好奇打探,“小娘子这伤……怎么来的?”
茟奴不敢吐露实情,含糊其辞道是遇上了坏人,幸好被殷宗所救。
婆子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咱们县老爷的朋友必定也是行侠仗义之人,起先我还以为他是个好色纨绔,瞧你貌美千方百计弄到手,得了人却又不知怜惜,没想到竟是英雄救美,原是我老婆子误会了。”
茟奴点头称是:“嗯,若他不救我,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婆子又夸茟奴和殷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了好些的家长里短,等到她用完饭才收拾好走人。
天已经黑了,屋外风声呜咽,茟奴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泥土湿腥,预感会有一场大雨,便去掩上窗户。她找出阿泓给的伤药,打算涂抹一些,可是反手不好上药,她也看不见后背伤口的样子,好在房里有面铜镜,于是茟奴端起烛台放置镜前,挽起头发褪下衣衫,借着烛光从镜中查看伤势。
她不知道的是,那盏光刚巧把她的身影投射到窗纱上。
好不容易摆脱东方枢那个醉鬼,殷宗命令仆从引路安置,仆从自然而然也把他带到了客院西厢房。殷宗心事重重,一路走来都在思虑,未曾多问一句,待到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厢房门口,仆从也已告退。他不挑剔住所,只是狐疑为何不见高铭,正要推门进屋,忽觉其中有人,抬眉打量,一道倩影猝不及防撞进眼帘。
烟柳疏疏人悄悄,那道好似魅精幻化而成的妖影,毫不吝啬地向凡人展示她的美好。髻发高挽,露出纤颈修长与削肩软臂,往下看去又是花苞微隆,以及折柳细腰。
饶是冷心冷情如殷宗,乍见此景也一时怔愣,脑中涌出“皓体呈露,弱骨丰肌”这样轻浮的词语来。窗户没有关严,殷宗略微侧身,透过缝隙觑见了影子的主人。美人轻解罗裳,正在给腰背上药,道道伤痕好似凿破无暇白玉留下的疤,破坏了美玉纯净,却又带着一种凌虐凄美。
这惊鸿一瞥像是洪水开闸,以往不曾特意关注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掠过殷宗脑海。
“求大人怜惜……”
泫然欲泣的眼睛,弱不胜风的姿态,如一只绵软待宰的羔羊,即便把她剥得赤|裸她也只会哭泣哀求,说自己怕疼,求他轻点儿。
“奴儿都听大人的,求大人开恩。”
猎人具备捕杀的天性,猎物也有求生的本能。他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她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故意扬起楚楚可怜的脸庞,展现出温顺忠贞,向他示弱、求饶。
“您总算来了……救救奴儿,求您救我……”
殷宗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软弱如她,卑微如她,表面上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暗地里却狠狠咬他一口。盛怒之下,他原本是要把滔天火气都撒她身上的,可见她气若游丝地趴在那里,费劲扯着他的袍角哭诉,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滋味。
茟是野草,她跟草芥一样,是同蝼蚁一般的贱命,他花大价钱买下这条命,让她死她就该死。可是为什么他在那一瞬怀疑起了自己?他自省是否决断失误,他或许不该这样,她虽卑贱,却是无辜之人……
雨滴嗒嗒,由缓到急,砸得青石砖噼噼啪啪,湿寒水雾从门窗缝隙侵入屋内,茟奴打了个寒颤。她仿佛觉得门外有什么,于是拢好衣衫前去查看。
空无一人。
空气中残留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也早已被雨水冲淡,了去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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