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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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灵雪愣在原处,梁译尧有意让人难堪只胡菱衣那回,那时他桀骜不驯,在场也皆是女眷,尚算是情有可原。可这回又怎么算,哪怕是当初自己那样招惹梁译尧,他都不曾当众让自己这样难堪。
她明白,这是因着梁译尧关心则乱,可心里却莫名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来,依稀觉着这样的太平日子快要变天了……
众人散去,只有少数随从退至远处,林子愈发静寂,天色完全黑了,梁译尧紧抿双唇,拿着火把不发一言。
祝灵雪心里有气,微微仰头,问道:“我不知你对她有何偏见,可今日若不是她,我恐怕不是眼下这个处境,殿下究竟发什么脾气?”
“她安不得什么好心。”
“她一个姑娘家,纵然再是不满,也不该当众让她这般难堪,”见梁译尧拂袖欲要离开,只好又软了声抓住他道:“你可知她是丞相府的嫡女?纵使是看在丞相面上,也该忍上三分。”
梁译尧视线缓缓转了过来,只听得祝灵雪说道:“她又不曾招惹你,前几日里那样费神地照顾你,难道……”
“啊——”
祝灵雪跪跌在原地不知所措,猛然抬头望向面容冷峻的梁译尧,难以置信方才他居然将自己拂开。
梁译尧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他在气头上,出手没个轻重竟下意识带了几分内力,换言之,他运功打了祝灵雪一掌。
祝灵雪先前就挨了两下重击,此刻又被梁译尧内力打来,一时受不住竟咳出了血花,好在也将淤血吐出,虽是疼痛,却比先前好受一些。
但梁译尧哪知其中,遽然瞧见自己将祝灵雪打吐了血,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慌忙跪在其身侧,揪着眉头道:“是我混账,太傅伤了哪里,我无意的!”
说罢又照面颊狠狠扇去,祝灵雪本想缓和伤痛,见他如此,竟不知唱的又是哪出,吓得连忙双手抓住他的手焦心道:“这是干嘛,要怄死我不成?”
一下脑中又有些晕眩,梁译尧赶紧伸手扶住,二人姿势竟像夫妻对拜似的,梁译尧霎时扭了头不敢乱想。
祝灵雪被这一来一回折腾得没了脾气,瞧他依旧是面容冷硬,没奈何地叹了一声。
梁译尧听得这声叹息,心里针扎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忍不住低了头求道:“太傅训斥责罚,阿尧全然接受,若须得我同她道歉,我去就是。太傅莫要如此叹息,我会觉得,在太傅心里,是很糟糕的人了,”
我会觉得,太傅心里,是很糟糕的人了。
脑中轰然作响,祝灵雪倍觉意外,缓缓看向垂头丧气的太子殿下,扪心自问:究竟她祝灵雪何幸之有,能得他如此相待……
祝灵雪方欲开口,情急之下又咳出不少血花,梁译尧慌了神,当即转身将人背起走出山林。
“那便有劳殿下了。”
只当是自己将人气成这样,懊恼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既是开口,就是负荆请罪我也受得。”
祝灵雪趴伏在他肩头,珍惜这片刻的温存,轻笑道:“转眼便要束发了,还这般不妥当。”
梁译尧也叹息道:“不妥当便不妥当罢,在太傅面前,也没少犯下错事了,不差这一回。”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祝灵雪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背上。梁译尧感受着身后温软,微勾起嘴角。
一行人回了府邸,梁帝已将扮作僧人的贼匪审问收监,巡抚与知府二人也秉公办理,奈何新封的怡才人求情儿,梁帝便免了他二人刑罚。
随后太医也替祝灵雪请了一回脉,万幸未伤及内里,开了几副跌打损伤的药汤。
病得病、伤得伤、心里不爽快的,这样清算下来,梁帝竟发现想要出行,可陪同的只怡才人和静裳二人,一时不免有些扫兴。
歇了几日,梁帝便唤了大伙儿去江边吹吹夜风。
御船仍停在江面,想来这段时日并未动用。
梁帝转头问道:“你们几日可要登船玩耍?”
几个孩子互看了看,又转向两位妃嫔,妍嫔也是实在人直接摇了头。
太后也不是乐意的模样,想来还对怡才人一事介怀。
可又不好直接拂了梁帝提议,祝灵雪只好出来转移话题:“沿江风就够大了,皇上何必去那江面上。更何况前面还有些街铺,不比船上有趣?”
梁帝倏然一笑,转头注视祝灵雪,神色认真。
祝灵雪连忙屈身道:“灵雪自作主张,还望皇上恕罪。”
梁帝拂手让她起身,转而远眺江面,回想起湖心亭初见祝灵雪一幕,也如今日一般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错处。
众人三三两两往前头走,祝灵雪跟在梁帝身后,见他今日神色有异,心里不免有些没底。
“有你在,朕很是放心。”
梁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祝灵雪诧异,怡才人娇嗔一笑,倚在梁帝身侧道:“皇上言重,这是嫔妾该做的!”
梁帝笑而不语,可祝灵雪却无端觉着那句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思索之间,视线也转向了江面,闪闪烁烁,不难窥见这一方百姓生活富足。
“这是什么?”
走在最前头的太后一行人忽然驻足不止,妍嫔指着一户人家晾在外头的瓜果肉馅好奇看向众人。
怡才人连忙上前回道:“回妍嫔姐姐,这是江都风俗,家家户户正为中秋佳节准备月饼材料。”
妍嫔“噢”了一声,倒是祝思柔又问道:“这样早便开始准备了,不是还有半个多月?”
怡才人赶紧上前解释了,这一下也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卫鸿先道:“转眼又到中秋了呀,我还记得去年过节情景呢,这么快又是一年了。”
说罢梁译尧也不知低着头想了些什么,露出一抹笑,偷偷看了祝灵雪一眼。
太后也捻着佛珠感慨,“可不是,”又对梁帝和气道:“皇帝,咱们也该准备回京操办佳节了。”
太后愿意下台阶,梁帝自然高兴,答应道:“母亲说的是,这两日便寻个日子动身返京!”
太后微微一笑,母子关系破冰。
几个孩子瞧着也高兴,笑闹到了一起,梁帝与太后在旁含笑观看。
梁帝忽然皱眉问道:“朕记得似乎八九月份是哪个孩子的生辰,只记不清是谁了。”
太后摇头道:“皇帝糊涂,下个月尧儿可该束发了。”
“可不是,朕心里记着这桩事,只是想不起。”
梁帝长叹一声,“朕近段时间总觉得头疼,似乎有虫蚁钻咬,可太医却说朕无事。”
太后担忧道:“皇帝怕是用脑过度,还是尽快回京,多宣几位太医瞧瞧罢?”
“让母亲忧心了。”
太后斜睨了怡才人一眼,无奈道:“你我母子,不必说这见外话。”
有梁帝和太后吩咐,众人尽情玩了一回,待目送贵人离开,梁译尧等人便进了一家酒馆,放肆笑闹。
卫鸿一脚踩着凳子,一面起身端酒硬是要敬仲亦朗,仲亦朗不喝便说是不给面子,女眷纷纷失笑。
众人皆知这种胡闹的机会不易,因此祝灵雪也不扫他们的兴头,他几人见祝灵雪不训斥,更加放肆起来。
万佳添柴加火跟着劝酒:“卫小将军一介武夫到欺负仲公子,三公主可还坐在这看着呢!”
一番话把静裳仲亦朗说的耳红面热,卫鸿更是上杆子道:“如此,便给公主赔罪了!”
仲亦朗连忙喝了满碗,万佳便拉他说话,卫鸿趁势满上,梁译尧看不过去,抬头问道:“你二人何必欺负仲郎?”
卫鸿倏地转身道:“太子莫要叫他骗了,阿朗可是最能喝的,上回还将我喝完在地,这回可得给他灌醉!”
万佳不知还有这出,只道“人不可貌相”,更加帮着卫鸿劝酒,仲亦朗无法,只得满饮三碗,醉不醉的不说,胃里倒是撑得慌,连忙摆手道:“不能了,果真不开玩笑。”
俩人便见好就收,转而灌起梁译尧。
话未说上半句,酒倒是洒了邻座祝灵雪一身,万佳视线转了过来,挑眉道:“我记得,太傅出生边塞?”
祝灵雪警觉站起,慌忙跑道:“纵是荒漠,这么些年也不能了,你莫要闹我。”
万佳提着酒壶握着酒盏便追去拦住,灵雪推辞道:“便饶我一回罢。”
在座之人唯有万佳敢去劝酒祝灵雪,因此众人皆按兵不动,只笑着围观起哄。
祝灵雪只得满饮一杯,转而扯住万佳臂膀,对他们道:“还不快来敬万大人,他可是千杯不醉!”
卫鸿一个轻跃便跨过椅凳,接过灵雪手中夺下的酒壶,不由分说直接摁着万佳灌酒。
灵雪掩嘴惊呼,笑在了一边。
万佳被灌了半壶酒下去,抬手擦了擦衣襟酒水,揉了揉鼻子道:“这样好的美酒就被你糟蹋了。”
卫鸿冲他做了个鬼脸,将剩下的尽数倒在空碗,两手拍在梁译尧肩膀,笑道:“阿尧,可就剩你了,不喝便不是大丈夫!”
梁译尧瞥了他一眼,反手拉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从肩背处拽下来,捏着脸灌了两碗下去,笑道:“这下才是就剩我了。”
卫鸿起身在一边咳嗽不止,余光之中瞧见万佳笑他,反手便锤了一拳上去,万佳轻巧躲过,挑衅不已,惹得卫鸿握着拳头便打了上去。
万佳拉住祝灵雪挡在身前,俩人绕着祝灵雪追躲,灵雪被他二人扯得晕头转向,忍不住道:“一会儿没看住,你二人怎么又闹起来了?”
这厢梁译尧也与仲亦朗将最后两碗碰杯干尽,静裳笑着看向冯穆清,俩人也端起酒杯互敬。
夜色渐深,众人也因着个人酒力东倒西歪,只有静裳和祝灵雪因着酒力不错喝得又不算多,算得上清醒,冯穆清也多喝了几杯伏在桌前休憩。
祝灵雪从卫鸿身前经过,掏出锦帕拭干脸上剩余酒水,卫鸿砸吧两下嘴,睡得香甜。
静裳戳了戳仲亦朗脸颊,他还有些意识,只是迷糊,冲着静裳乐呵,惹得静裳低头失笑。
万佳千杯不倒并不是假话,还能帮着祝灵雪将滚在地的卫鸿拎回桌椅,卫鸿趴着睡沉了,万佳掐了把他的脸颊,弄得人梦里疼呼。
祝灵雪循声望去,瞪了万佳一眼,万佳便松了手,又替卫鸿揉了揉掐红的腮肉。
手腕忽然被拉住,祝灵雪惊诧低头,梁译尧枕在手臂上,侧头凝视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温柔地弯着,诉说着对眼前人的欢喜。
祝灵雪虚搭在他发丝处,轻声问道:“你醉了吗?”
那人摩挲着自己手腕内侧,笑着眨眼,“太傅以为呢?”
祝灵雪叹着气收回手,屈身与他平视:“殿下何故装醉?”
梁译尧枕着双臂,闭上眼道:“太傅,阿尧当真醉了……”
说罢又含着笑意看向祝灵雪。
祝灵雪哪听不出其中深意,起身站直,视线虽落在他身上,却不多言一个字。
梁译尧似乎是真的醉了,抵不住困意,打了个呵欠,一句“太傅,我心悦你”便脱口而出,见祝灵雪没有回应,便眨着眼睛睡过去了。
祝灵雪呆立在原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身,静裳还在仲亦朗身边,而万佳,正抿着双唇站在她身后。
“我听见了。”
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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