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二陛下的奶爸生涯

开春之后，李治便要开始在弘文馆中听学。

        李二陛下对此非常高兴，安排了最好的弘文馆学士来教习李治读书，还在头一晚上批完奏章之后，亲自给宝贝儿子准备所需的笔墨和书本。

        李二陛下十六岁就开始南征北战，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读书的机会很少，所以大唐建立之后，李二陛下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不仅自己读，还到处张罗了一大批会读书的人才。

        都说父母早年最缺什么，往往会下意识地加倍补偿在儿女身上，李二陛下也不例外。

        李二陛下就非常喜欢尊师重教，勤奋好学的孩子，比如常常挂在嘴边的四哥李泰，还有就是这个亲自养的小儿子李治。

        “稚奴，稚奴啊，收拾好没？爹爹为你请来了大学士萧德言。那个萧大学士今日就要来给你讲《孝经》，可千万不能迟到的哟。”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李二陛下早已经穿戴整齐，在立政殿前来回踱步，晃到门前时见李治还在慢吞吞地穿鞋，便忍不住催促他。

        “兕子呢，吃得怎么样了呀？”李二陛下看着粉妆玉琢的女儿，声音便软了下来：“慢点吃，当心噎着。现在离爹爹上朝还早呢，耽误不了，你要是吃不完，待会儿爹爹叫人包两块蜜碗，给你带路上吃。”

        明达拎起桌上的蜜碗让橡碗子拿纸包好，张开双臂扑进李二陛下怀里。

        李二陛下一手抱了明达，一手牵着李治走出立政殿，三人一起上了步辇。

        此行先要送李治去弘文馆拜师。

        弘文馆原本是皇宫中藏书的地方，有很多校书郎在里面校理典籍，刊正错谬，后来设了一个馆主，总领馆中事务，因此也开始教授生徒。

        弘文馆教学的地方是在太极宫东南角，一般只招收十来名学生，全都是皇族贵戚或者功勋子弟，教学内容也都是经史书法之类。

        步辇出了虔化门，经过大吉殿，再往前走便可以看见一条河，这条河是从上苑中流出来的，连接了上苑东、西、南、北四个湖，在皇宫中叫做金水河，出了宫墙便城龙首渠了。

        河对岸开辟出了一块方正的田畦，尚食局的人便利用这片田畦种植作物。

        太极宫很大，一路又长又无聊，加上步辇颠簸，明达的肚子很快就被抖饿了。

        想到上一世就因为自己体弱多病导致无法脱困，如今重来一世，李明达决心当名合格的干饭人，发誓一定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明达拿出蜜碗，“咔嚓”咬了一口，步辇金色帷帐内顿时油香四溢。

        这种蜜碗形似碗口，用鸡蛋液将白面和了，混入蜂蜜，擀成手掌大的方块，撒上一圈胡麻子，加一把碎米锦，等油温升起来，放入油锅里炸熟。

        出锅的时候便成了一只金灿灿的小碗，香甜如蜜，故名蜜碗，油而不腻、酥脆可口。

        只要咬上一口，那破碎的声响能“惊动十里人”，香味“飘至百余里”。

        是大唐居家旅行，必备小吃。

        随着一阵扑鼻香气，李二陛下高大魁梧的虎躯动了一动。

        “爹爹吃。”

        明达将蜜碗高高举起，胳膊伸得老长，想递到李二陛下嘴边去，可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李二陛下用大大的手掌逮住明达的肉胳膊，俯下身来对准蜜碗，“咔嚓”咬了一口。

        坐在李二陛下左手边的李治将小身板动了一动。

        李二陛下掰下一块蜜碗，问李治：“你知道饭是怎么来的么”

        李治舔了舔舌头，琢磨着李二陛下的意思，摇头道：“孩儿不知。”

        李二陛下便说：“每一粒粮食都是农民伯伯用勤劳的汗水换来的，我们只有不夺农时，不踩踏农田，才能常有饭吃。”

        李二陛下又指着田畦上的一匹马：“你知道马的用处么”

        “孩儿不知。”

        为了让李二陛下尽情发挥，李治乖乖摇头，继续配合。

        “马能代人劳苦，可我们也要让它能够按时休息，不要耗尽它的力气，才能常有马骑。”

        说罢，李二陛下才将那块诱人的蜜碗递到李治手中。

        瞧，李二陛下就这么一个会“吾日三省吾身”的人！

        李二陛下见儿女们都吃得香，心中也很高兴，抚摸着明达的脑袋，问：“兕子，你猜猜那棵树上将来会长出什么样的果果儿呀？”

        “梨子呀！”

        明达看了一样光秃秃的树干，举起胳膊，回答得十分响亮。

        “不对。”李二陛下捻须而笑。

        “石榴呀！”

        “嗯，也不对。”

        “枣子呀！”

        明达将李二陛下喂她吃过的果果儿都说一遍。

        “兕子已经猜对一半了，再猜一个吧……再给爹爹说一个，肯定就对啦！”

        “……”

        明达吮着手指上的残渣，抬头道：“定是爹爹种来给兕子吃的好东西！”

        明达也没办法呀，谁叫她现在只是个不满四岁的奶宝宝，还遇上这么一个时常都需要她来哄一哄的皇帝老爹呢。

        李二陛下高兴地哈哈大笑：“说对啦！我家兕子真聪明，等过几个月桃子熟了，爹爹就摘给兕子吃。”

        李治嘴角抽搐，强忍着没笑出声。

        李二陛下就是这样，自家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十分聪明。

        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天上的星辰渐渐西沉。

        步辇停在了弘文馆前，著作郎萧德言已经在馆前恭候多时了。

        李二陛下让李治对萧德言行了拜师礼，叮嘱了李治几句，目送他走进学馆。

        李治的小侍从光庆嘿嗤嘿嗤地跟在后面，手里抱着老大一个包裹，里面全是李二陛下给李治准备的上学用品。

        明达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又不能带到太极殿上去，便被李二陛下放在上苑中自行玩耍。

        安置好一双儿女之后，李二陛下这才匆匆赶往太极殿听政，这一听便要到中午去了。

        晚些时候，李二陛下又会接明达和李治回立政殿，用过晚膳后，还要看堆成小山的奏章。

        这就是奶爸李二最平常的一天。

        明达在在立政殿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没事便仔细琢磨《大唐建设指南》。

        待到夏季，阳光灿烂，雨水充足，太液池的荷花摇曳生姿。

        明达送李治到弘文馆后，便沿着金水河去太液池玩，顺路把“糯米团子”也给捎上。

        “糯米团子”是李二陛下最小的孩子，明达的同母妹妹，乳名“牛牛”。

        阿娘去世的时候，“糯米团子”还不大会走路，根本不知道母亲去世这回事，兄弟姐妹们为此都很可怜她。

        “糯米团子”不大爱说话，是个安静的团子，明达时常将她带到身边。

        明达坐在柳树下，用柔软的枝条编了个花环戴在糯米团子头上，抬头看见一只“小胖鸟”正羡慕地看着她们姐妹俩玩。

        “小胖鸟”是李泰的长子，名叫李欣，他这个名儿据说还是长孙皇后在世时给起的。他很小的时候被抱入宫中看望皇祖母。长孙皇后就问他“刚进宫，还习惯吗？”，小胖鸟就说“幸得在宫中，不胜欣悦。”，长孙皇后很惊讶，就给他赐名“欣”，还把他养在了宫中。

        小胖鸟今年有五岁了，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花暗纹的圆领袍子，头上扎了两个圆髻，因为体态圆滚，憨态可掬，故得了这个雅号。

        “欣儿，一起来玩呀。”明达发出邀请。

        明达送了个花环给李欣，又招呼他道：“欣儿，你来牵牛牛那只手。”

        李欣担心糯米团子不理他，故而畏手畏脚，不敢向前。

        这个大侄儿的性子腼腆得很，与他亲爹张扬跋扈的作风大不相同，也难为作为李二陛下长孙的李欣，在宫里并没什么存在感。

        明达直接将糯米团子的手递给李欣，李欣小心翼翼地接住，见糯米团子没有抗拒，终于开心地抓紧了手。

        炎热的夏日午后，皇宫里升腾起阵阵热气，火热的太阳晒得水面上金光粼粼。

        三个小孩顺着金水河一路疯跑，不一会儿便玩得大汗淋漓，于是褪了鞋袜在河边踩水，吓得保傅夫人们急忙上前劝住。

        糯米团子年纪最小，被她的保傅卢夫人抱起来时还不停得蹬着小腿儿，小嘴里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踩水水”。

        这个年纪的小豆丁就是莫名喜欢踩水坑。

        明达凑到她耳边，将她哄住：“十九姐有办法，可以让牛牛玩水。但是牛牛一定要听十九姐的话。”

        糯米团子不哭了，配合着穿好鞋袜，然后伸出小肉手，嘟囔道：“拉勾勾。”

        明达急忙和她拉了勾。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响雷。

        夏日暴雨来得很快，一行人赶忙跑进千步廊里避雨。

        迎面正好遇上放学归来的李治。

        李治身后跟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戴着黑色的软脚幞头，穿了一身象牙白的圆袍，见到明达的时候，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微臣参见公主。”

        “你是魏叔玉吧，我常听九哥提到你的。你也不必行此大礼，叫我十九娘就行。”

        明达又指着身边的糯米团子，给魏叔玉介绍：“这是二十一娘。”

        魏叔玉和糯米团子打了个招呼，糯米团子正忙着专心吃手，没来得及理他。

        魏叔玉今年八岁，是魏征的嫡长子，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其中一个嫁给了高祖第十四子霍王李元轨。

        他和李治年纪相仿，因此被李二陛下安排到弘文馆成为晋王李治的伴读。

        魏叔玉笑道：“公主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今早公主已经被陛下册封为‘晋阳公主’。”

        李二陛下就是从晋阳起兵，从而打下江山的，“晋阳”乃是大唐的龙兴之地，陛下将如此重要的地方赐给了这个小小的娘子，可见意味深长，何况还是实封，食邑竟有三千户。

        李欣和众位保傅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纷纷上来向明达道贺。

        明达高兴地不得了，有了公主的实封那就意味着有了可以由她支配的俸禄。

        明达最近都在阅读大唐建设指南，平日里翻开来一看，虽不知著作年代，也不知其作者，可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改造大唐”几个字。

        她不过是个小公主，如何才能改造大唐呢？

        天上的雨哗啦啦如倾盆泼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明达他们只有顺着千步廊往回走，正遇见在山水亭里下棋的城阳和高阳两位公主。

        李治率先迎了上去，笑道：“两位妹妹好雅致。”

        城阳理了理裙摆，起身相迎：“夏日屋里烦闷，便找十七妹出来下棋玩。九哥哥才放学回来，没淋着雨吧。”

        李治拍拍肩上的水珠：“亏得魏兄弟提醒，不然淋成落汤鸡回去，阿持夫人岂不是又得叨念上半日。”

        高阳叹了口气：“九哥若不爱听夫人们唠叨，还可以待在弘文馆。我可就惨了，没地方去，每日就盼着十六姐来找我玩。”

        高阳收好棋子，跟着也站了起来：“我本不爱待在屋里，就是烦那些保傅说教。如今我年纪越大，她们反倒变本加厉，一天到晚教人学这个学那个，再这样下去我怕是早晚要闷坏。”

        高阳走到众人面前，一眼相中乖乖待在一旁的糯米团子，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揉她小脸玩：“牛牛真乖，让十七姐瞧瞧你这两天长胖了没？”

        糯米团子哼哼唧唧了两声，想要跳下地来，却被高阳一颗蜜枣给收买了去，于是便待着不动了，任由高阳玩她胖乎乎的脸蛋儿。

        “哎，还是这些小豆丁好，一颗蜜枣就能开心老半天。”

        明达见势不对，本欲趁机开溜，不曾想这小短腿儿没跟上脑子，被城阳一把薅住，放在腿上，顺手也给了颗蜜枣。

        “兕子真是越来越胖了，不像小时候瘦瘦的，让十六姐抱抱好不好？”

        明达没办法，老老实实待在城阳怀里，心想：你抱都抱了，还来问人家。

        “我之前每日照着帖子写写字，画些画倒还好，只是爹爹送的画帖都画完了，习些旧画总是无趣得很。”城阳感叹。

        李治笑道：“十六妹妹画技超群，就连弘文馆里怕也难寻得妹妹满意的画帖。”

        “所以，我总想要是能到外面寻些新鲜的画样，那才是好！”

        高阳眼咕噜一转，怂恿道：“十六姐去和爹爹说说呀，要是能出去，就把我也带出去逛逛吧。逛哪儿都行，我不嫌弃，总是别待在屋里就行！”

        “你呀，成天总想着到外面去玩，如今兕子也封公主了，得了晋阳百姓捐的汤沐，百姓们可都看着咱们呢，可做不得出格的事。”

        高阳同情地看了明达一样，唉声道：“做公主有什么好，走哪儿去都有人跟着，做什么事都有人管着。”

        ……

        明达和糯米团子边吃蜜枣边听两位姐姐抱怨她们无聊的公主日常。

        城阳和高阳是同一年生的，从小养在一起。城阳性子平和，喜静不喜动，而高阳则凡事总是要跳脱些。

        “姐姐们要是觉得宫里无聊，不如我们建个小学堂吧！”

        明达趁机提议。

        “小学堂？”城阳、高阳几乎是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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