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终章

中原中也最终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步。

        一切的景色全部消退，最后映在他蓝色眼眸里的，是月光下太宰治苍白指尖的血。

        白光闪过的一瞬间，他想起当年三岛由纪夫给森鸥外寄过来的照片，想起那张合照里的他和太宰治。以及那些压抑的，被掩盖在无声嘶吼中的情绪。

        他不清楚太宰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带着记忆来过，又是怎样一边叫嚷着想要奔向永恒的死亡，一边在漫长的生命中挣扎。

        这家伙是很怕疼的吧，一粒种子从心脏里发芽，该有多疼呢？

        他拯救了所有人，但他还是个笨蛋，因为聪明阴险的他永远无法拯救自己。

        眼前再次恢复清晰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回到了mafia，这回眼前没有再出现太宰治。

        他听见门外有下属匆匆忙忙走路的声音，以及窗外的叽叽喳喳的鸟鸣，桌上的文件依旧堆得老高，是要压死人的程度。

        他走到窗边，打开玻璃窗用力吸着有阳光味道的空气，试图让自己的脑壳子清醒一点。那些本来早该被遗忘的、消逝在曾经的记忆争先恐后的从埋葬的泥土里钻出来，提醒着中原中也那些过往的真实。

        ——因为中也你啊，每一次都会忘记我——

        原来当初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啧，这家伙，真是的。

        中原中也笑了笑。

        那混蛋现在去了哪里呢？

        中原中也直起身，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模样并没有丝毫改变，但倒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只是离开了几天，不至于变成另外一幅模样。

        除此之外，他看见自己的脖颈处挂着一只熟悉的平安符。安安静静服服帖帖的缠在白皙的皮肤上，和这身衣服不搭极了，就好像有人往红酒里面加了牛奶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更何况……那个世界的混蛋青花鱼明明说过，这是“中原中也”的遗物。自己带着自己的遗物……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太宰？

        中原中也踩着窗台直接一跃而下，彼时有风吹过，拂动他的发。

        他看见mafia楼下梧桐树的树叶落下，看见小银抱着文件走向芥川，看见梶井在捣鼓自己的柠檬炸弹，森鸥外牵着爱丽丝的手推销着新买的小裙子……

        一切如常，一切安好。

        落在地上时，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就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一样。

        身着和服的艳丽女人撑着伞站在不远处，折扇打开遮住半张精致的容颜，看着面前不再是小鬼头的青年，她笑了笑。

        “中也，欢迎回来。”

        “啊”中原中也回过头，摘下帽子以表对自己这位教导者的尊敬。

        “大姐头，今天还是很漂亮啊。”

        尾崎红叶：“几天不见，嘴甜了。”

        “实话哦。”

        中原中也笑着回答，边走边向后挥了挥手。

        几年前，刚加入mafia的时候，为了防止太宰治忽然忽然整出什么幺蛾子，森鸥外安排他和太宰治住在同一间公寓。

        不过自从十七岁之后，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太宰治忙着解决敌对分子，中原中也总在出差处理海外事务，两人基本就没有再回去过。

        现在中原中也忽然想回去看看。

        他想起那些被丢弃在储物厅的游戏机，想起乱七八糟丢在垃圾桶的可乐易拉罐，又或者是废旧的绷带，碎裂的酒瓶……

        他觉得，那里大概有他想要的东西。

        公寓由于许久没有人住，地面桌面都已经落满了灰尘，有一点点光透过雾蒙蒙的窗户照进来，光束中是一粒粒微小的尘埃。窗台上放置着一盆玫瑰，已经枯萎了，枯黄失水，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但地上的脚印，昭示着不久前刚有人来过。但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他又走了。

        你当时又在想什么呢？

        中原中也看见桌上的水晶花瓶。

        在一众陈旧的物品中十分显眼，擦拭的干干净净。而最显眼的是，花瓶里有一支本该是白色的玫瑰。

        玫瑰的荆条上全是尖锐的刺，整枝花上全是浸透了的血，柔软的纯白花瓣上是刺眼的红色，漂亮而诡丽。

        “他在我的心脏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如果会开出一朵花，那我就把它送给你”

        “血肉之躯温养的花朵，你会不会喜欢呢？”

        记忆中，太宰治笑着开口说话。

        我没有任何能给你的东西，灵魂是腐烂的，身体是残破不堪的。

        我没有真心，于是只能给你我碎裂的心脏。

        中原中也打开窗户，他向下看去，风吹起的柳絮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抬起头，是十五岁澄澈的天空。

        于是他轻轻笑了。

        ————

        回到mafia，属下匆匆忙忙的走上前。

        “怎么了？”

        中原中也忽然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操蛋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细思这种感觉是什么，就不负所望的听见下属惶恐的说：“太宰先生叛逃了，而且还炸了您的一辆机车。”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还是弄死那个家伙好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想。

        四年后

        中原中也趁着出差的闲暇时间去了雷克雅未克，那个死在自己怀中的少年向往的地方。

        在这个最靠近北极的地区，冬季寒冷无比，即使是中原中也也不得不穿了一件羽绒服。

        本来以为可以度过一个很美好的、没有闲杂人等打扰的假期，结果订酒店的时候，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伸了过来，抢先一秒把护照递到工作人员手里。

        中原中也听见一个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先。”

        “……”

        中原中也麻木的回过头，看见了身后的一群人，七八个，其中还包括当初死里逃生的织田作之助。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太宰治一脸无辜：“侦探社一起出来旅游啊。”

        “这么久不见，中也你就这样对待我吗？”太宰治一幅被伤到了的模样。

        “……”

        明明上周他们还一起在床上滚呢。

        中原中也不想理这货，当即办理完手续拿着房卡上楼了。

        太宰治挑了挑眉头，把房卡扔给了一旁等着的白发小老虎。

        三个小时后

        中原中也坐在床上抽烟，屋子里没有开灯，太宰治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照进来。

        他身上的绷带被扯的七零八落，松松垮垮的缠绕在手臂上，还有一些搭拉在中原中也的腰间。

        手腕间小小的平安符格外显眼，是中原中也在十九岁那年送给他的。

        “这次不是遗物了，是生日礼物。”

        当时中原中也是这么说的。

        “长命百岁吧，混蛋太宰。”

        真是好歹毒的诅咒啊……

        太宰治从落在地上的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坐到中原中也身侧，偏过头：“借个火啊，中也。”

        两根香烟相接，猩红的红点变成两个。

        “中也。”

        “嗯。”

        “我们出去吧。”

        “已经很晚了，马上凌晨，滚回你的房间自己去”

        “可是外面有极光诶，天亮就消失了，中也，你不想看吗？”

        “……”

        他们没有再穿厚重的衣服，只是普普通通的毛衣。负担会让人感受压力和不舒服，往前跑的时候总会力不从心。

        冰天雪地里，只有不停奔跑才能不让自己冻僵。

        中原中也在被太宰治抓着手臂往前冲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在这个北极圈城市，有着极夜和极昼。太阳不会升起，天空不会亮，黑暗里神秘的极光会一直包裹这里。

        雪花一点也不温柔的砸下来，没一会儿他们就满脸冰霜。

        他艰难的侧过头，想看清太宰治的目光。凝视着他鸢色的眼眸，却发现里面只是盛着自己的身影。

        “中也……”

        他开口喊自己的名字。

        天边变换莫测的极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他冷到不行，却不想停下脚步。

        跑下去吧……一直跑下去……

        太宰治却忽然一个急转弯，中原中也躲闪不及，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刚想问怎么了，太宰治就忽然低下头吻他，带着热意的体温，唇角的雪被融化。

        中原中也这才发现，太宰治身后的一米处是料峭的冰崖，再走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怎么，太宰治，你要和我一起殉情吗？”中原中也喘着气问道。

        “不是哦，这是个意外。”太宰治笑着回答。

        说完，他轻轻拥抱住中原中也。

        “有点冷诶，中也，我们回去吧。”太宰治说道。

        中原中也说：“走吧。”

        来时的路记不清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找回原点。

        “中也，你当初对着流星许的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悄悄告诉我，不让流星知道。”

        “就不告诉你，自己猜吧混蛋太宰。”

        中原中也在呼啸的风中大笑着回答。

        ……

        远处，歪歪斜斜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光怪陆离的极光让黑暗不再纯粹。

        我们回家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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