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首领宰番外

太宰治最近疯长个子，但还是很瘦。

        他站在镜子面前安静的脱下衣服，苍白的身体上缠满绷带，露出的部分有清晰可见的骨骼。镜子里的倒影如同黑白相片，没有其它颜色。

        于是他扯下脖颈上的绷带，露出刚刚结痂的深褐色伤口，差一点点就会割断喉管，让他痛苦死去。

        这是太宰治当上首领的第八天留下的。

        那天中原中也刚出差回来，猝不及防的听到森鸥外的死讯，火上浇油的是，新任首领是那只讨人厌的青花鱼。

        他不由分说的闯进首领办公室，太宰治正在想办法送那些不服从的家伙入土，中原中也把他拎起来狠狠砸到地上。

        太宰治已经预先嗅见了他身上的血味，并不惊慌，张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反击的企图。

        “首领呢？”

        “我就是啊。”

        中原中也一拳上去，太宰治被打得侧过脸，吐了一口血。

        “首领呢？”

        “你揍的就是。”

        中原中也又是一拳。

        “最后问你一遍，森先生在哪里？”

        太宰治咧着嘴笑了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你可以认为，他死了。”

        “也可以觉得，我是凶手。”

        中原中也似乎被激怒了，但又找不到合理的发泄方式，只能把太宰治耳侧的地砖直接砸了个稀巴烂。

        冷静了一会儿，蓝色的眼眸有些疲惫的看着太宰治。他说你知道你今天可能被我打死在这里吗？太宰治不以为然，鼓励他想做就做，及时行乐，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

        于是下一秒他感觉脖子一凉，一块碎玻璃扎进了喉咙。中原中也捏着他的头盖骨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太宰治有些滑稽的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短暂的气音，血不知涌进哪里，呛到中原中也的脸上。

        他想嘲讽。

        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尽力扬起皮肉上的笑容，用口型说“不要把我埋在有阳光的地方。”

        中原中也低下头说你做梦。

        最后太宰治没有死，醒来的时候他闻到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空调开到三十度，暖和的他不想动。太宰治粗略估计他应该是已经睡了两夜一天，毕竟这具躯壳常年处于超负荷中，偶尔当机的话重启是很麻烦的。

        也不知道mafia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那些心怀不轨，想要借此获利上位的现在应该都做好计划了吧。

        不出意外，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将在未来几天不停上演。太宰治知道最后的赢家会是自己，但他还是很累。理论上永动机并不存在，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存活，从某种意义上他比机器更高级，是会累但不会停的人体机器。

        这一次，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没有必要和身边人建立太深刻的羁绊。所有人都会好好活着，他也会得到想要的永恒。

        对着镜子，他将痂抠下来，再次流淌出鲜血，终于给这具躯壳染上不一样的颜色。太宰治想，或许人类都很恋痛，摁淤青，触碰伤疤和一遍遍回味某些瞬间，他也是愚昧众生中的一个，终究不能免俗。

        “太宰先生，您在吗？”

        有人敲门，太宰治将衣服穿好，看着无法止血的伤口，直接围上了森鸥外留下的那条红围巾，这样就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芥川银抱着一堆文件走进来放在太宰治的书桌上，说这是那些反对者的死亡遗留物清点。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把那些家伙铲除的，但出院那一天，芥川银告诉他，中原中也直接杀死了所有不服不满的人，那些意图从太宰治身上获得什么东西的人的脑袋，全被中原中也摁进了满是枯骨的地里。

        “知道了，你放在那里吧。”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

        按道理她应该离开了，可芥川银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说：“首领，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一条死鱼能有什么好脸色？”

        中原中也直接不打招呼的闯了进来，半是嘲讽半是冷漠的说道。

        芥川银一看这情景，立刻低下头对着两位上司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小矮人还是这么粗暴，把小银都吓走了。”

        “那你把她叫回来好了。”

        “才不听你的。”

        接下来两人沉默了片刻。

        说起来也正常，两人年少相识，虽然共过生死，却好像天生八字不合，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断几根肋骨留几道伤疤是常有的事情，森鸥外也只是让他们不要搞出人命就行。

        这一次，没有所谓的双黑，他们搭档一年后就基本很少一起行动。毕竟不管应对怎么样强大的对手，一个王牌就够了。没有一起吃过廉价的冰淇淋，也没有可乐和游戏机，是再普通不过的上下级关系。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甚至不熟。

        “我明天会把‘a’解决，他似乎已经和其它的组织串通好了。”最终还是中原中也开口打破了僵局，“干部的位置又会空出一个，你自己打算吧。”

        太宰治却不关注这个，而是真心实意的有些疑惑的问道：“中也，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首……森先生不在的话，只有你能管理好mafia啊混蛋。”

        作为本土最大的组织，mafia绝对不能乱，不然会对整个横滨造成极大的伤害。

        但在这个组织，心怀鬼胎的人又太多。红叶大姐并不精通于管理，中原中也比起首领更适合当刀，a眼里只有利益……数来数去也就最不靠谱的太宰治最适合这个位置。

        太宰治坐到桌边，双手交叠在下巴：“就这样？”

        “就这样。”中原中也肯定的回答。

        “你越来越像森先生了。”中原中也又说。

        太宰治笑了笑，问：“那你原谅我了吗，中也？”

        中原中也离开了房间。

        ——

        太宰治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中岛敦被他从孤儿院接了出来，织田作之助去了武装侦探社，一切的走向都很好。他只需要保持现状，扫平所有障碍，织田作就可以安安心心在海边写他的小说了。

        太宰治觉得自己应该要很开心，但在无数次重复中，他已经快要失去所有情感。

        今天是平安夜，所有人都火急火燎的完成了工作，太宰治也难得好心的没有让他们加班。当然，他也不会去参加这些下属的聚会，毕竟除了一些mafia的老人，其它人都怕惨了他。

        今天的星星很亮，是走在荒漠里都不会迷路的晴朗夜晚。

        太宰治打开落地窗，夜晚穿过海面微凉的风拂过脸颊，窗帘被荡起。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远处的灯火，牵着手走过的恋人，抱着孩子的母亲……

        万家烟火摇曳在他温柔的鸢色眸中。

        他听见一群人聚在一起打闹的声音，似乎是旗会——中原中也的那些家人。

        这次太宰治费了一些力气没有让他们再死，所以他们还可以在这片天空下展露笑颜。他猜，中原中也一定已经在某个酒吧等着这些人，喝个一醉方休，然后被搬回来。

        真好啊，太宰治坐到窗台上。

        你也有家人了啊，中也。

        也许会有一个人陪你去到很远的地方，在炎热的夏季一起吃廉价的橘子味冰棍，走过柳絮飘飞的桥头流水……

        但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坐在窗沿，太宰治想要张开双臂如同飞鸟一样落下，离开所有不甘和束缚。

        但是他没有，死亡已经被计划好，他布的局需要由他画下终章。何时死，怎么死已经做好打算，不该被打乱。

        半夜十二点，人类点燃焰火庆祝，欢笑声中，绚丽的色彩染红整片天际。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

        他在窗台坐了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十二秒。

        有一百七十九个焰火升起到空中炸裂。

        一百七十九次短暂而美丽的存在与逝去。

        ——

        但他到底没有死。

        中原中也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从顶楼坠落的时候听见讨厌小矮子的一声怒吼，说不惊讶是假的。除此之外，又有一种浓烈的情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中原中也死死将他抓住，在空中相拥的瞬间他们对视了一秒，对方眼里燃烧的怒火几乎将太宰治灼伤。

        两人随着绳索荡起，顺着惯性狠狠砸在了墙壁上，太宰治听见中原中也骨骼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血腥味。

        为什么呢？

        我不是最了解你的人吗，我隐瞒的这么好，你怎么会发现呢？

        太宰治再次躺在病床上，疑惑不已。

        但中原中也已经无法回答他了，直接被救援人员推进了icu。

        又或者说是因为我们都变了，再也不会像曾经那样一个眼神就看出对方的心思。

        不停试探，不停怀疑，如此度过漫长而痛苦的生命，可他们明明都不是这样笨拙的人。

        太宰叹了口气。

        愚者自茧作缚，愚者死不悔改。

        中岛敦哭的撕心裂肺，死死守在门口，誓死不给太宰治再自杀的机会。

        啧……真麻烦啊，中也。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个还算让人满意的世界，看来又失败了。

        不过太宰治已经没有力气再利用“书”重来一遍了，他太累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

        西西弗里在推着他无望的石头，阿努比斯在称量罪人的心脏，太宰治在盯着眼前人的背影沉默。

        来自未来的中原中也从高楼一跃而下，嘴角带着笑，肆意妄为的不像话。

        太宰治已经很久没有见中原中也对自己笑过了。并不是怀念，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流连太久了，以前的记忆不再清晰，他也快忘记自己最开始的模样了。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太宰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个世界即将会怎样。

        还真是任性啊，中也……

        他看向病床上的人，俯下身轻轻吻了他，是冰凉的触感。中原中也依旧在沉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童话里王子吻醒了睡美人。

        但他没有吻醒他的小矮人。

        无线电渐渐没有用了，街上的人也浑浑噩噩的逐渐减少，时常走着走着就和这一片土地一起永远消失了，世界在崩塌，但没有人发现。

        所有人都逐渐变得迟钝起来。

        时常上一秒还是三十几度的炎炎夏日，马上又下起大雪，黑夜和白天颠倒错乱，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乱。

        太宰治在一片荒芜的大路上堆了个雪人。他不知道这个雪人还能存在多久，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

        心脏抽痛不已，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扎而出，他不知道那颗种子是一束花还是一棵树，但他希望是一朵漂亮的花，这样可以折断放在中原中也的床头，那家伙醒来时看见这一幕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最后力气耗尽，他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太阳，直到眼睛酸涩到想流泪。

        “我堆的雪人想见你了，但他等不到下个春天啦。”

        轻轻的呢喃被风带走，卷入无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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