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闪电被萧凯行带去了一个宅子，那个宅子和田惜家一样漂亮，有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子的池塘里还养了好多锦鲤，换作以前，他一定高兴得满地撒欢。

        可现在只有未知的恐惧。

        “记好，你以后的名字叫萧妄，这里就是你的家。”下车前，萧凯行对他说。

        “我现在问你，你叫什么？”

        “……”

        “你要回答，我叫萧妄。”

        “……”

        “再来一次，你叫什么？”

        “……萧……妄……”

        “好，下去吧。”

        穿过回廊，萧凯行带他去了一个房间，他看见床上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但头顶的发丝却白了三分之一，让她显得苍老。

        “啊悦，你看我找到了谁？是小妄，我们的儿子。”萧凯行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牵起裘悦的手，裘悦手一缩，将身后垫腰的抱枕抽了出来，朝萧凯行兜头砸去。

        萧凯行侧身躲开，抱枕砸到了柜子上的花瓶，哐啷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萧妄立刻缩到门后。

        “你离我远点！！！别以为随便找个孩子来我就会信，你和那些人贩子有什么区别！当初要不是你，小妄就不会丢，不会丢！你给我滚！”

        萧凯行没生气，他抓住裘悦两只撒泼的手，“是真的，你来看看，他胸前有白色的胎记。”

        裘悦忽然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看萧凯行，又看看萧妄：“真的？”

        “不信你自己看看。”萧凯行温声说。

        他把萧妄拉到床前，轻扯领口，让那块印记露出来。裘悦几乎是瞬间扑了下来，将他抱到自己怀里，放声大哭，“宝贝，我的宝贝，你去哪了，妈妈担心死知不知道。”

        被紧紧搂住的萧妄四肢僵硬，不知作何回应。

        裘悦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停下来端详他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谁打的？你不记得妈妈了吗？”

        “他被拐走的时候才多大，你就别难为他了，而且他刚从人贩子手里解救下来，还受着惊呢，让他早点休息吧。”

        “对，你说得对，不过得先洗个澡处理一下伤口，”裘悦抓着他的双臂左右检查，又心疼起来，“我的宝啊，你受了多少委屈啊。”

        萧妄就这么用着别人的身份在萧家住了下来。

        萧父萧母对他极好，前几次他因为误食了菜里的洋葱和大蒜上吐下泻，去医院做了一番检查，后来家里做菜再也没出现让他过敏的调味料。

        以他的年龄该上一年级了，萧凯行给他办了入学手续，又担心他跟不上进度提前找了幼儿老师给她作辅导。

        他像所有小孩一样学习bpmf、1234和横竖撇捺，慢慢地有自己的思想，学会了表达。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关于裘悦凭借一个胎记就把他认成是真正的萧妄这件事，他后来也找到了答案。

        裘悦本是一名语文老师，有一次她和萧凯行带着儿子逛商场时，碰见了认识的学生家长，两人闲聊了几句，一回头，发现儿子走丢了。这一走丢，就再也找不回来。

        即便萧凯行是一级警司，即便他动用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来搜寻，最终得到的只有一个模糊的监控视频。

        自那以后，裘悦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给学生上课时忽然站在原地碎碎念，学校怕影响不好，念在她曾经带过两届不错的毕业班下，给她发了一笔补偿金，将她辞退了。

        被辞退后的裘悦更觉得人生没有希望、没有价值，时而焦躁不安，时而出现幻觉，萧凯行带她看了心理医生，诊断出狂躁症。

        以裘悦当时的心理状态，无法辨认出萧妄是否自己亲生也不出奇。

        裘悦的病情好转后，萧凯行担心她在家闷着不利于病情恢复，便给裘悦在社区找了份清闲的工作，给小孩讲讲故事读读书，也算是捡起了老本行。

        一旦了解了事情的起因，萧妄开始过得如履薄冰，萧凯行和裘悦相当于他的再生父母，他自然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生病，可是如果裘悦完全好起来，是不是就会发现真相，到时候他又会被赶出去，再次流浪街头，去过那噩梦一样的生活。

        他甚至为此偷偷做准备，将萧凯行给的零花钱用报纸包好，藏到床底下，以防不时之需。

        然而直至裘悦拿到精神状态正常的体检报告，让他提心吊胆的这一天都没有到来。

        他依然是萧家的好儿子，裘悦嘴里的小宝贝。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努力地扮演好萧妄的角色，在学校为萧父萧母挣了不少光。

        萧凯行一直希望有人能继他衣钵，恰恰萧妄表现出来的敏捷性和反应能力让他惊喜，当年在报考志愿时给他报了警校，即使他的文化分成绩也很优秀。

        裘悦为此跟他大吵一架，“自己走这条路就算了，还拉上儿子！万一出个好歹的！你让我下半辈子怎么安心！”

        萧妄也因此事跟萧凯行发生了一场意义深远的对话。

        “你当初把我捡回来不就是为了妈么？为什么不能顺她的意？”

        萧妄的话把萧凯行吓了一跳，他以为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你，你还记得？”

        忘记才是困难的。

        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

        曾经为犬，怎么会妄想一辈子当普通人家的孩子。

        萧妄没有出声，但默认了。

        “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你妈，知道没有？”萧凯行站了起来，看上去很焦灼，话语里却又暗含威胁，“我这些年对你供书教学，吃的穿的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你就别想再待在这个家里。”

        彼时的萧妄已经十八岁，萧凯行的话对他已经不起威慑作用，只是他感到了难过，这么多年，在萧凯行眼里，他只是一味治病的药方。

        后来回想，他和萧凯行关系的恶化，应该就是从这场谈话开始的。

        没有了那层秘密的隐蔽，萧凯行对他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事事要求他要怎么做，不能怎么做，现在连他的婚姻大事，也要强行干涉。

        萧妄曾想与他开诚布公地再谈一次，没想到裘悦已经知道了，而且似乎知道得很早。

        裘悦坐在他对面，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有和当初萧凯行一样的难以置信，又有属于一个母亲的怜爱，她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小妄，原来你知道，那我也不用瞒你瞒得这么累了。”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萧妄的头：“别担心，就算你不是我和你爸亲生的，我们对你也是视为己出的，以前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萧妄受到极大的震撼。

        他以为裘悦知道真相后会将他扫地出门，或者像萧凯行一样挟恩图报，没想到裘悦竟说以后也还待他亲儿子一样。

        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再开口时声音在颤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妈的，你以为随便找一个人来就能糊弄我吗？是，我精神是有那么几年不好，但不代表我连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都不认得了，啊妄胸口的胎记是一片树叶，而你的是闪电。”

        “啊妄从来不会对生姜和洋葱过敏，可是你一吃就上吐下泻。”

        “还有你比啊妄要好动多了，他小时候喜欢跟着我读字母卡，你就喜欢在树底下捡蚂蚁玩。”

        裘悦陷进了遥远的回忆里，淡淡地诉说。

        萧妄安静地看着她，看见她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尽情地倾诉，释放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痛楚。

        书房里只剩细碎的抽噎声。

        半晌，裘悦接过萧妄递过来的纸巾，“对不起啊，妈没有要拿你跟他比较的意思。”

        萧妄摇摇头，他在裘悦这里得到的爱已经足够多了，他给裘悦顺背，向她承诺：“妈，我一定会帮你把亲儿子找回来的。”

        萧妄的话让裘悦感到欣慰，可是她也明白寻人这件事难如大海捞针：“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太抱太多希望了，全国那么大，那么多人，去哪找，发布寻人公告，更多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夜里不会愧疚得睡不着。这些人贩子团伙，都是有组织有手段的，妈不想你以身犯险，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一个。”

        “妈，你看看那是什么。”萧妄指向书房的透明展示架，上面粘的放的是萧妄这些年来取得的大大小小奖项，有金闪闪的奖牌和奖杯。

        “我入职第一年就抓到了在外潜逃八年的连环杀人犯，第二年破了本地好几个走私团伙，第三年电子厂大火，领导都说要以意外事故结案了，是我抓到了蓄意放火的人，还有前不久抓的毒枭，破了他们制毒□□的窝点。”

        “妈，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了，我有这样的能力。”

        “我很感激你和爸对我的养育之恩，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在街边饿死或冻死了。”

        “呸呸呸，”裘悦立刻打断他，“这话不能乱说，快重新再说一次。”

        萧妄朗声笑了，“我以后还可以叫你妈吗？”

        “傻孩子。”裘悦敲了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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