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蒋大安连忙将李氏扶到一边的青石碾子上，三个儿子也不干跪着了，围着母亲，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

        蒋大安大喊“都闪开，你们娘要喘不上气了”连推带踹的把三个儿子给扒拉开。

        又朝着几个孩子大喊“还不快拿点水过来”

        五好连忙去灶房，白日大弟挑了满缸水回来，造饭时应是用余温烫了一壶的。

        蒋大安见小女儿楞在原地，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有连忙对六榕道“快，你娘藏在柜子低下的匣子里有一小瓶薄荷脑，混在丁香头油里”

        六榕仿佛终于有了主心骨，连忙跑到父母屋里一通乱翻。

        折腾了好半晌，李文素终于幽幽转醒。躺在石磨上自顾自的喘气，半天不说话。

        蒋家兄弟见母亲终于醒了，不敢再出声刺激母亲，只是默默的跪在地上。五号和六榕也学着兄弟们的样子，跪在母亲身前。

        到底还是李文素先服软了“五好，六榕，你们扶着我进堂屋，咱一家今天，得把事说个明白”

        五好和六榕连忙站起来，一人搀着母亲一边胳膊。

        蒋大安看着妻子直打晃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三个倔驴，这都什么事儿啊

        “起来吧，进屋里说，没得让街坊听笑话的”

        说完，看着院墙上爬着的赵家小娘子说“巧儿，你再趴墙上胡闹，叔明天可得上门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

        又站在原地大声说“各位街坊，都散了吧，没什么大事，不过小孩玩闹把大人气恨了，没啥好看的，都散了吧”

        蒋家外墙传来一圈人穿着布鞋走动的声音，蒋大安也不去想到底这些邻居还在不在，径自的进了堂屋。

        他身后，蒋家三兄弟终于站起，垂着脑袋，跟着父亲往屋里走。

        桌上已是一片狼藉，五好六榕将椅子摆好，父母的单椅在上位，左右个放着条凳。她们尽可能把动作放慢。蒋涛进屋就跪在地上。蒋泽和最后进门的蒋昙把桌子搬到门口，将门顶的死死的。

        五好示意两个弟弟别蹚这摊子浑水，只是蒋泽和蒋昙放好椅子后到底还是去大哥身侧跪着了。

        “你们哥兄弟是都商量好了，一起来逼我？”李文素尽力握着椅子，推开蒋大安想来撑着她的手。

        三兄弟不说话

        “老大，你真要和弟弟抢东西？”

        “娘”蒋涛眼里闪着泪花“我，”

        蒋昙打断大哥的话“娘，是我不想念书，硬缠着大哥，让大哥替我去的，都是我的错。大哥别替我开脱了，这是我的主意”

        “娘，你别听小昙胡说，是我，我嫉妒弟弟，硬要从他手里把机会抢到手的，是我的错”蒋涛扑过去捂着弟弟的嘴。

        “不，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硬吵着去念书，娘，是我错了啊”蒋泽直觉一切都无比荒唐，大哥和小弟有什么错呢，真正错的是他啊。

        他膝行到母亲身前，把脸埋在母亲怀里“娘，是我错了，我不读了，我再也不妄想了，是我错了啊”

        蒋大安看着下面的三个儿子，到底，是他没本事啊。他一拍扶手“都闭嘴，挺大个汉子还留马尿。去不去是你们自己自己就能定的，憋回去，我有话问你们”

        蒋涛放下捂着弟弟的手，蒋昙还想说些什么，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到底没说出口。

        “老五，我有个事儿一直想不明白，你打小也没见过人上学堂，怎么就这么排斥念书呢”

        蒋昙想说他在梦中早就看着顾师傅读了半辈子了，冥冥中却有一股力量组织他开口。

        是了，不知为何，他是无法对外人提起关于自己两位师傅的只言片语的。刚见到陈师傅时，他也想和母亲说的，但是，便是连跟母亲说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都会突然变得张不开口。

        “我没见过哪个伙伴上学，但咱们村周老先生我是见过的。他家是咱村的大姓，要是本分的侍弄庄稼，日子也该过的红火。可他非要进学，大家当面叫他老先生，背地里都叫他老光棍。爹，我不想当老光棍”

        “而且我笨，爹，我连豆干都做不明白，家里送我上学，不就是把盐引扔火里烧。大哥就不一样了，大哥去收豆子总是算的又快又准”

        “爹，家里钱都交了是一定要有两个孩子上学的，与其被我浪费了，不如让大哥试试运气，说不定大哥就中了秀才呢”

        蒋大安面上看不出什么，他一脸平静的继续问“老三呢，说说，你咋突然不想上学了”

        蒋泽低着头“爹，大哥的婚事，挺困难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蒋大安嗔怪道“哪里就困难了”

        蒋泽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极惨淡的笑“爹，你嘴上这么说，难道真能瞒过去”

        “大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有我这样的弟弟，打小就不听话，犯了错让他给我顶锅，您还记着小时候家里没的油瓶吗，不是大哥没看好，是我偷偷拿出去，烤鱼吃了。还有盐罐子子，也是我弄撒推给大哥的。还有”

        “小泽”蒋涛打断了蒋泽的话“那是我应该的，而且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不必放心上，”

        “哥啊”蒋泽笑出声“哪有什么你应该的，你能不记得，可我这个总给你惹麻烦的弟弟不能真就当没有了啊，而且，你的婚事不就是因为我非闹着去上学才一直不成吗？”

        “你这说的哪里话，我那是”

        “你别替我说话了，我难道真就能一直装聋做哑看着你真随便娶妻，要不是因为有我这个非闹着要家里填窟窿的弟弟，哪些媒婆哪个能轻视你，给你找些短一截的，是我，我对不起你啊大哥”

        “爹，是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大哥吧，我不读了，让大哥去读，大哥打小就聪明，他起码能成个童生，爹，你让大哥去吧”

        蒋大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问蒋涛“老大，你是怎么想的，说话”

        “我”蒋涛把眼睛一闭，到底说了出来“我想去试试”

        五好和六榕惊讶的看着大哥，这，这真是大哥吗？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爹顺了你的意思，说吧，你想和谁换”

        蒋涛颤着嘴，看着两个弟弟，到底说了出口“和小昙”

        蒋大安问蒋昙“好，哪小昙，你同意吗”

        “我同意，让大哥去念书吧”

        “我不同意”蒋泽在一边大声说“该跟我换的，我做的错事儿，让我自己当”

        “三哥，我一直就不想去，现在有机会不上学我乐得自在，你来凑什么热闹”

        “老三，我和小昙昨晚就说好了，你不必有心里负担”

        三兄弟吵得不可开交，李文素听的心烦“都闭嘴”

        “老大，家里本是给你买了两亩地的，现在你要去读书，这两亩地就归你弟了。不只是现在收的租子。我们百年之后，这两亩地也要过给你弟，你同意吗？”

        “娘”蒋涛看着娘“不止这两亩地，我没敢说，我要是真和小昙换了，这铺子以后也留给小昙”

        一家人都惊讶的看着蒋涛，就连蒋昙都没想过，大哥竟说要把铺子也给他，这和昨天晚上说好的不一样啊。

        “我去上学，不能给家里做活，哪里还有脸面要家里的铺子。兄弟三哥，就小昙最亏，我如果不仅占了他上学的机会，还要了家里的铺子，那还配当个人吗”

        “大哥！”几个弟妹同时出声，想劝蒋涛收回刚才的话。

        李文素拍了下椅子扶手

        “老大，你想没想过，要是你十年下来，什么功名都没捞到呢？”

        “那是我自找的，娘，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也绝不会和弟弟抢”

        “再说了，小昙做豆腐做的比我强多了，他上手快的连五好都比不上。我手笨的很，家里的铺子要真传到我手上，早晚也坏了名头，还是留给小昙最合适。

        “娘，我不要，铺子就该是大哥的”蒋昙对着母亲说“大哥是长子，家里的东西就该大哥承着，我是不想上学，可我也不想和大哥抢东西啊，我不要，学让大哥上，大哥的田我收着，这铺子后面也该是大哥的”

        李文素不看他“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五好和六榕呢，以后家里小昙撑大梁，你们同意吗”

        五好低着头，要说她没想过铺子那是假的。但是，她是外嫁女，家里三个兄弟哪个继承铺子也轮不到她，换谁都一样。

        她抬头说“娘，我没意见”

        六榕是个心里没成算的，见姐姐点头，便也说“我也没意见”

        “娘，我不同意”蒋昙还在一边大喊着

        “行，那就不换，还是你去上学”李文素冷着一张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要铺子”

        蒋大安盯着蒋昙说“要么，你就要铺子和你大哥换，要么，你就去上学”

        “我，我”蒋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昙，同意吧，你难道还不信你大哥能熬个童生，只要能考上，家里的铺子算什么，便是再给家里置办一个铺子也使得”蒋涛对蒋昙劝道

        “老五，你点头吧，你不收这个铺子，大哥便是真去了学堂心里也不安稳”五好也在边上帮腔。

        “对啊小弟，爹娘还在呢，你和大哥拿上学的机会和铺子换，说不上谁亏了呢”六榕跟着姐姐一起劝

        五好在身侧掐了六榕一把，六榕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嘴。

        “小昙”蒋泽在蒋昙开口说要和大哥换时就一直沉默，此时他也开口“和大哥换吧”

        蒋昙到底还是答应了。

        “那就回去睡觉吧，明天铺子还得照常开”李文素在蒋大安的搀扶下回房了。

        五好和六榕也说自己乏了，起身回屋。屋里只剩下三兄弟沉默的坐在地上。

        蒋涛打破了这份面面相对却不知还能说说什么的尴尬，一手夹着一个弟弟“走，回屋睡觉去，明天还得磨豆子”

        是啊，明天，还有的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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