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记仇的鱼

一个星期后，俞歌终于可以正常上课了。等他推开宿舍门，原本热热闹闹的三个舍友瞬间安静下来，扭过头装学习，有一个还把书拿反了。

        俞歌审视一圈他们仨，一言不发地走到他上铺身后，这男生就是垫贺子白脚的那位。其余两个舍友都屏气凝神，那男孩还笑嘻嘻地打游戏，浑然不知身后俞歌的神情有多冷。

        俞歌抬起左手搭到上铺的肩膀，说：“关震。”

        关震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俞歌扯着头发拖出了宿舍。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营养不良瘦的跟竹签子一样的sigma，能突然间爆发如此之大的力气，拖麻袋般把一个快一米九的体育生踹进厕所。

        关震头皮被揪得生疼，刚要破口大骂就被俞歌怼在了肮脏的厕所门板上。俞歌左手抵着他侧脑，右手拿着一把瑞士军刀刺进关震眼前半寸的位置。

        关震视野里只有那把刀在黑暗中闪光，俞歌的嗓音如狩猎的豺狗般危险：“你如何对我，无所谓；你敢动他，我挖了你的眼睛。”说罢调转刀锋，对准关震惊恐的眼睛。

        刀尖越来越近，关震被他死死摁在身下无法动弹。短短一秒，被泼天的恐惧无限放大，关震吓得双腿痉挛，几欲呕吐。

        ——砰！

        贺子白一脚踹飞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白手夺刀刃，他不知痛似的把刀藏进手心，温烫的血汩汩流出。他的眼睛因愤怒而赤红，但语气呵着轻柔，朝目瞪口呆的俞歌说：“出来。”

        当着众多看热闹的学生的面，贺子白用干净的左手抓着俞歌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人拉上楼顶。

        “长能耐了是吧，都敢上刀子了？今天要不是我赶到了，你现在都被抓进隔离所了！”贺子白咆哮，“你他妈疯了吧！打球被垫脚多正常的事，至于你上去跟人家拼刀子吗？！”

        面对他的责骂，俞歌不狡辩，就低头一言不发。他伸出素白色的十指，小心翼翼地捧起贺子白被割伤的右手。鲜血凝成了血块，摸起来极其粘手。俞歌嗅见了腥味，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深夜，看见擦不干净的血泊，碎得模糊的尸体。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贺子白的伤口，融了血的泪滴在地上。

        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刀子往自己身上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去受苦。俞歌后悔，贺子白的血，他的罪。

        贺子白舒了口气：“你就庆幸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俞歌难过地摇头——今天出大事了。

        他的反应让贺子白恨不起来，他抬掌抹去了俞歌涟涟的泪，腕子稍微一用力，就把人揽进了怀里。九月份，北京的中午阳光是炽热的，洒在两个相拥的人身上。

        无需多言，心就已经热了起来。

        贺子白拿着换宿舍申请，等在俞歌他辅导员办公室门口。来来回回有许多学生路过，还有几个认出他的人，看见他裹着厚厚纱布的手，都心知肚明地视而不见。

        关震是不愿意跟俞歌同住了，贺子白就答应跟他换宿舍，为了安抚关震他还搭上了一双联名款篮球鞋。

        俞歌生性跟一柄刚淬出来的刺刀一般，又狠又记仇，谁要是惹他就跟人家玩命。贺子白生怕他再跟舍友起冲突，就想搬到俞歌宿舍，或许自己还能稍微控制一下他。

        “贺同学是吧？”俞歌的辅导员吴强来开办公室的门，贺子白跟在她身后双手抓着申请表，有些拘谨。

        吴强下意识地坐进椅子，结果一抬头感觉贺子白高得她看不清人脸，只好又站起来才勉强够上他肩头。她接过申请表，上面的理由只有短短四字——

        “照顾弟弟。”

        吴强看得一头雾水，她端详端详贺子白的脸，又回想一下俞歌，说：“俞歌真是你弟弟？长得根本不像啊。”

        贺子白点头：“他确实不是我亲生弟弟。以前我爸一直资助他上学，论起来我只能算他半个哥哥。不过我父母都拿他当自己家人，我也是。前几天他差点闯出大祸，都赖我没管教好。有个我在，俞歌也许还能低调点，所以我申请跟关震同学换床位，为大家都好。”

        俞歌那件事本来影响挺恶劣的，但贺子白四处求情，好说歹说劝关震在校园墙上发了和解书，这才没给处分。要真是为这事俞歌扣个持械斗殴的大帽子，这以后各种评优、保研出国名额就跟他没关系了，就连找工作都受影响。

        贺子白当然不会任他野蛮生长，就是拿把刮胡刀也得把俞歌横生的刺削下去，也算对得起贺长风对他的嘱咐了。

        这样确实不错，吴强松了口气，在申请表上签下自己名字，说：“下不为例。倘若俞歌还这么不受控，学校可是该追究就追究。”

        “谢谢吴老师！”贺子白给她微微鞠躬，一脸歉疚的笑意，“给您添麻烦了。回去我一定好好跟俞歌谈。”

        回到宿舍，贺子白就看见关震拎着大包小包等在数院楼层口。关震的意思明确，一分钟都不想跟俞歌混在一起。贺子白明白他的意思，歉意一哂，拉上免费壮丁韩幸匆匆忙忙收拾铺盖。

        韩幸两手撑开大塑料袋，表情苦涩得都拧一块了：“要我说你就不该管那个破烂弟弟，为了他得罪存皓不说，你处处帮他擦屁股。为了讨好他那三个尖嘴猴腮的舍友，一人安排一双aj，还从自己生活费里出，不愧是你啊太子爷，真他妈大方。我从光屁股就跟你混，到现在了没沾上一点光。要不哪天我也挤兑挤兑那条鱼，你也拿东西贿赂贿赂我？”

        “滚，”贺子白呛声道，“你要是打小没妈还摊上打打杀杀的爹，我也把你当宝贝护着。”

        韩幸冷哼一声：“真搞笑，老俞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吧，结果他们大公子还要你照顾。”

        “闭嘴，”贺子白终于忍不了了，“你以前二二乎乎地多可爱，今天怎么突然跟个怨妇一样叭叭叭？你又不瞎，他在俞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也看得见，他爸是怎么往死里打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照顾他一点有错吗？”

        “你那是‘一点’吗？自打你俩从九号出来，你就跟个陀螺似的围着他转，这次明明是他打人在先，最后还是你去料理后事。”韩幸有些气不过道，“对我来说俞歌就是个陌生人，他搞什么鬼我也不关心，但我就怕你因为他惹上一堆甩也甩不掉的麻烦！”

        贺子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韩幸。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骂他的话，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了。他进九号之前，韩幸有多担心他不是不记得，韩幸说这么多，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为你好”。

        贺子白不是不领情的人。

        “幸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就是个操心劳累的命。俞歌那个状态，你让我点到为止，我根本做不到啊。”贺子白妥协了，“我保证，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再也不做男妈妈了。”

        韩幸啧地一声，顺手帮贺子白拿上摞成一摞的盆子，说：“走啊妈咪，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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