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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5-教授的课


古典文学是东大的王牌课程,尤以屠教授的课最为出名。非本专业的学生想要选修此课,只能以网上抢课的方式,还得靠手快、网快加好运。

        选课那天,薛然然讨厌,祈祷霉运当道;陈楚言痴迷,期许虹运当头。

        结果双双中课。

        当时一个哭了,一个笑了。

        二人走进阶梯教室,陈楚言抬眼看墙上的闹钟,赶早了十几分钟,教室却已坐得很满了。她挑了后排靠过道的位置,薛然然在里,陈楚言在外。

        坐下后,正觉无聊,看身旁的薛然然玩着手机,也跟着从包里掏出,翻看消息页,零条,失望的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

        一周前的线上聊天后,周慕寒像是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若不是存着的名字和号码,她觉得像是一场梦。

        薛然然收起手机,转头道:“言言,我好饿,下课了咱们冲去食堂吃糖醋排骨好不好?”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眼里写满了饥饿。

        “好!小馋猫。”陈楚言宠溺地笑了下,看她下一秒趴在桌上发呆,真是难为她了。

        做为选修课程,学生来自不同科系,不同专业。因为是第一次听课,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听到学生们讨论着教授。

        不远处一女生问:“屠教授了解吗?听说课太热门,根本不好抢,果然坐无虚席啊。”转头扫视了一遍教室。女生身旁的同学疯狂点头:“抢到教授的课真是运气好,同学们可羡慕我了呢。”显露出自豪。

        陈楚言刚听完讨论,就听前排男生说:“你是不知道,屠教授的文章写得那叫一个传神,简直就是风骨满满。”男生旁边另一位说:“教授很低调的,只写文章不发表,只供学生研读。”

        他们前排的两位女生听到谈话,忍不住回头加入了讨论:

        一女生神神叨叨:“我听说教授是老学究,要不然怎么不发表文章增加声誉?”

        另一位女生轻推她,“不是,教授对待文学很严谨的,不轻易发表,而且长得很年轻,风度翩翩的很,还有还有,他对历史很有研究,也很会看人。”一脸崇拜。

        “屠教授可有才华了,东大的王牌。”

        “不管怎么说,要好好听,这课值千金呀。”

        “是个非常厉害的大教授,我好期待啊。”

        看着满满当当又纷纷议论的同学,陈楚言笑笑,暗暗升起期待。

        来之前她听到的版本是:博学风趣,儒雅气质,才华横溢。

        一位令同学驻守等待又频频议论的教授,无形中披上一层神秘的薄纱。

        临近上课点,前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位一身长衫,一双布鞋,左手抱书,右手拎包,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他不紧不慢地走向讲台。

        学生们变得躁动,教室有些混乱,几乎的人对他进行着评价:

        “果然气质不凡啊,真是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这也太年轻了吧?看上去有点迷人啊,有种诗人的感觉。”

        “这不是咱们校长吗?屠校长?屠教授?真的假的?和开学好不一样啊!”

        陈楚言听着议论,定睛一看,果然是校长。新生开学典礼时,他着一身西装,看上去很有领导风范,而此刻这位教授,却是书生气十足。

        仔细打量,教授清瘦的身形里带着些风骨,更是给人增添神秘。

        教授看着混乱的场面,微笑着。

        几分钟后,声音小下来,学生们也坐得直直的,他开始自我介绍:“鄙人姓屠,是儒生们本学期古典文学的先生,诸位可以叫我屠学究。”捋了挼自己清爽的下巴。

        学生们听着自我介绍,瞬间哄堂大笑,这个教授实在太有趣了,顿时好感倍增。

        人群中一男生高声说,“您不是老学究,是老管家,校长。”他打趣地笑着,众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中等待教授的回答。

        只见教授低头未语,男生瞬间紧张到直吞口水,看起来十分后悔。

        教室里顷刻一片寂静。

        教授不疾不徐地抬头,笑着说:“今天老管家不在,只有老学究,你要忍忍。”

        课堂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薛然然被吵醒,全然不知刚才的精彩,迷糊地问:“是下课了吗?”

        前排的男生被逗乐,转头看见陈楚言,顿时觉得失态。羞红着脸说:“你们好,你们好。”陈楚言刚点头准备问好,男生早已转身,僵直乖巧的坐着。

        陈楚言把刚才的情形简单的描述了一遍,只见薛然然看了看教授,瞬间来了精神。她瞪大双眼,一脸着迷:“太帅了吧!太有仙气了吧!怎么不叫醒我?告诉我是李白、杜甫,还是王维?”

        陈楚言摸摸甚是可爱的脸,提醒对方好好听课。

        薛然然一脸害羞,正襟危坐,看着一身风骨的教授,满脸陶醉。

        只见他发下资料后,就在讲桌上写写弄弄。约莫五分钟,教授放下手中的笔,说:“同学们,大家看这里。”把墨宝贴在了黑板上。

        凤栖梧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历来教授都用ppt授课,写概要也只是草草几笔,现场亲见墨宝,陈楚言只觉新奇。书法,向来是她喜欢的,教授的字遒劲有力,书法上乘,令她惊叹。

        都说见字如见人,她想起纸条,想起周慕寒。

        字很好看,人也很好看,可现在,好似与她无关。

        将思绪拉回,她转头看向身旁,叹息着发呆的薛然然,摇头看向讲台。

        “这首词相信同学们都不陌生,”教授走到墨宝一侧,指了指上面:“有哪位同学讲讲它的意思?”他扫了一眼,就见有人举手,点点头,站起来一位女生。

        女生看上去清秀,轻声道:“我伫立在高楼上,细细春风迎面吹来,极目远望,不尽的愁思,黯黯然弥漫天际,夕阳斜照,草色蒙蒙,谁能理解我默默凭倚栏杆的心意?本想尽情放纵喝个一醉方休。当在歌声中举起酒杯时,才感到勉强求乐反而毫无兴味。我日渐消瘦也不觉得懊悔,为了你我情愿一身憔悴。”

        娓娓地述说间,教室里很安静,直到发言结束,宁静也未被打破。

        兴许词义打动了大家,兴许都陷入了沉思,教授看大家很安静,便说:“你解释的很棒。”示意女生坐下。

        女生得到认可后坐下,好一阵窃喜。

        教授见一张张积极的脸,又指了一位微胖的女生。

        微胖女生受宠若惊的起身,轻咳了一声说:“这是怀人之作。作者把漂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念意中人的缠绵情思结合在一起,采用”曲径通幽“的表现方式,抒情写景,感情真挚。”

        教授认可地点头,环视了一圈教室,扫了陈楚言一眼,叫了她前排的一位男生。

        男生站起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后,自信地说:“作者透露“春愁”是一种坚贞不渝的感情,他的满怀愁绪之所以挥之不去,正是因为他不仅不想摆脱“春愁”的纠缠,甚至心甘情愿为“春愁”所折磨,即使渐渐憔悴,瘦骨伶仃,也绝不后悔。”

        男生坐下后,教授笑笑,把双手搭在了讲台上,“同学们讲的都很好,我很欣慰。”说话间,他走到讲台的前面:“但今天不讲词,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不一样的故事。”看众人一脸疑惑和期待,他笑着说:“不是词的作者,而是他人。”

        顿了顿,“是谁呢?”转身走回讲台,示意大家关注台上,“看这里。”

        众人循着他的手势,就见大屏幕缓缓地动着。图片一张张地翻着,教授慢悠悠地讲着,有人歪着头、有人做着笔记、有人发呆,听得格外认真。

        教授手指滚动着鼠标,“大家一定很好奇,这位男子是谁呢?是历史上的人物还是传说?是正史还是野史?”

        连续发问。

        教室又一次静谧无比,众人听得入迷。教授停顿几秒,再次说:“好,同学们,那看到这幅,你会想到什么?”

        他把鼠标暂停,屏幕定格在了一张画上。

        画里有湖,有草地,草地和湖面间有一座避雨亭,亭下有一男子。男子一只手攥紧拳头生硬的垂着,另一只手轻柔的捧着玉佩,深情凝望着。

        陈楚言盯着画里的男子。

        男子眼神里无尽的哀愁、忧思和痛苦,填满了她的眼。她觉得难过,甚至生出心痛,心浅浅的被戳到。

        她一直一直地看着,望着,眼睛开始模糊。

        用手抹了抹眼角,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故事讲的是一位将军和一名官家女子的故事。

        将军英势飒爽,所向批弥,多年镇守边关,日子清苦。但重情重义的他深受边民爱待,姻缘际会间和官女子相识,二人相处中,女子恋上了将军,将军也对女子种下情愫。

        不久,二人的传闻传至京城,权臣之子对将军心生怨恨,命人毒杀将军,将军侥幸存活。

        半年后,女子被迫困在权臣家中,历经万难,赠诗给将军,万望将军勿弃边民于不顾,更不可弃自己的性命与左右,将军爱民如子、不舍女子,信守承诺,孤苦守护。

        世事难料,几年后,女子思虑过甚,不过几载便与世长辞。后来,女子的诗恰巧被谋帝所得,其中蕴含的情意又令其心生嫉妒,他将女子的死归纠于将军,秘令将军以命抵命,否则诸杀士兵与边民。将军万千思念女子,更不舍无数百姓的性命,接受了秘旨。

        教授没有继续,将画停在了那里。

        他看向大家:“不管是传说还是历史,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同学们,自古家国两难全,活一世,遇到就是缘份,你们活在太平年代,国家强盛,都应该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珍惜身边人。”

        他看向教室里的所有人,缓缓地说着,同学们静静地听着,有人沉思、有人感慨、有人认同。

        后面的话陈楚言再没听进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甚至哽咽到令自己抽泣。不动、无声、静静的画定在那里,她看着画很想说点什么。但画里的人呢,他想说点什么?

        故事很是庸俗,无非情情爱爱。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在无数的书籍、电视剧、甚至历史中都可以找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足够凄悲,牛郎织女实属无奈,白蛇和许仙那么轰轰烈烈,哪一个不使人难过又赞叹?

        宫廷之恋,权政、谋术、美人、英雄,一系列的元素成就了悲壮色彩,但与生活在太平年代的自己又有何干?一个可能存在于野史里的人物,一个甚至是否存在于历史都不清楚的人物,怎就成了今日哭泣的理由?

        她不解、委曲、哭泣,甚至觉得心痛的复杂之情无法控制。

        “是因为故事,还是因为画?还是画里的人?”教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众人纷纷把头转了过来,好奇着教授的举动,更好奇陈楚言因何泪流满面?

        “哦,我也我也不知道,对,对不起,教授,我”陈楚言结巴,紧张地站了起来。

        看众人窃窃私语,氛围开始变得异样,议论声此起彼浮,碍于上课,声音不大,但敏感又敏锐的捕捉后,双手紧握在身后,不知所措的把头低了下去。

        “你是?”教授有些吃惊。

        “教授,我是金融系的,因为很喜欢您的课,所以选修了您的课,刚才我”陈楚言声音里透着慌张与不合逻辑。

        “你叫什么名字?”

        “教授,我叫陈楚言。”

        “陈楚言?”教授表情恢复了平常。“刚才的内容有什么见解?”

        “见解?”陈楚言疑惑地看向诗句,思考教授奇怪的问题?不,思考屏幕里的画作、画作里的人、画里的故事。她纂紧拳头,久久的思考。

        终于,平复情绪看向教授,缓缓地说:“教授,刚才您说的自古家国两难全我认可。您说人活一世,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遇到就是缘份,珍惜身边人,我也很认同。可是那个时代的人呢?他们面对类似的问题,该怎么办?很难吧?”

        “他们未必生活在和平年代,哪怕生在和平年代,女子,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女子,活一世,要么被包办婚姻,要么成了权利的牺牲品,她们何来的全?何来的两难?她们大概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吧?”

        “可是,我看你刚才是因为那幅画出现,才哭的。”

        陈楚言吃惊教授的观察,可此刻来不及思考别的,再一次看向那幅画,青草绿地,平静湖面,典雅亭子,诗意背景,再看男子,无尽得忧伤写满他的脸。

        她调整状态,深呼吸说:“我觉得他一定很苦吧?堂堂将军却要做那么艰难地选择,我从画里看到了他的苦,他的痛。”

        “苦?”教授疑惑,“是什么样的苦吗?痛?是什么样的痛?”

        陈楚言没有任何犹豫:“是无法自己做选择的苦,是失去之痛!”她说着眼泪再一次像雨滴一样,像没有筏门的水龙头一样难以控制,她很气自己的不争气。

        教授轻拍她的肩,待她擦干眼泪,平和地问:“那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呢?”

        “我?”陈楚言睁大美丽的双眸。

        教授点头。

        陈楚言看着画,轻声说:“我,我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选择,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永远不会有失去之痛。”

        ‘我只想他快乐’这句话她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像是说给画里的人,也像是说给自己。

        “你的答案我很喜欢。”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说不定,他现在真的不用再选择,而且过的很快乐呢?”

        陈楚言一脸疑惑。

        这像是能看穿人心的教授,真令她不解。

        “我很荣幸你喜欢我的课,可你身边这位似乎不太喜欢。”教授指指趴在身边睡觉的女孩。

        陈楚言惊慌地用力推了薛然然几下,急忙解释:“对不起教授,她平常不那样的,您放心,回头一定认真听课。”

        大气不敢喘一口。

        众人的眼神让她不自在,那幅画刺痛着她,她很想逃离困窘的境地。

        “铃”下课铃响起。

        薛然然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跳起,“哎呀,下课了,太好了,我们赶紧去,要不然红烧排骨没得吃了。”

        教室瞬间哄堂大笑。

        她回过神看到教授,慌张又无地自容地低头:“教授,我错了。”

        “下次可要好好听课。”教授慈爱地走回讲台。

        薛然然脸丢大发了,生无可恋地轻声咒骂自己:“下次再这样,我是猪,”这回换她着急离开。“走了走了。”

        “等下,书包。”陈楚言急匆匆收拾着,便被薛然然连拉带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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