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灯

彼时，阎护纸扇一合，双手作揖，浅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玉公子，真是巧啊。”

        上元佳节，街上人那么多，居然还能在鸳鸯河边的凉亭相遇，要说是巧合，高长恭内心嗤笑，被阎护强行安排的巧合罢了。

        这人可真够阴魂不散的，上次他明明都说的那么清楚了，阎护就像耳朵聋了一样，还是屡教不改。

        高长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敷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一旁跟过来的贺兰卿新奇地盯着阎护瞧，在兰陵王府转悠了足有月余，虽然跟高长恭没怎么深交，但多少也了解到这人的一些日常习性。

        高长恭并不怎么出门，平日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要么就是陪鹿鹿逗逗猫咪。

        而阎护的出现，让贺兰卿有些惊讶，她从未听说过高长恭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不过这人可能也算不得朋友，从高长恭的态度来看，阎护就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两人见面仅有点头之交。

        那人看见高长恭道是很热情，可后者并不想过多理会，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人貌似也是个想攀高枝的吧。

        毕竟，北齐的兰陵王，哪怕来到封地不过问朝事，那也是神袛般的存在。

        身份，地位，足以让那些仕途不顺的人趋之若鹜。

        既如此，高长恭都不待见阎护了，贺兰卿自然不会与那人有什么交集。

        “公子，我们去放花灯吧。”

        今日出门前，高长恭特意跟她说，在外面不要喊他王爷。看着对方那倾国俊颜被遮挡在面纱下，贺兰卿心下了然，有时长得太好身份太高可能也是一种束缚吧。

        贺兰卿一开口，阎护像是才发觉有她这个人，转过头往这边看。

        微眯着眸，似乎是在思量什么，不知是不是贺兰卿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盯的她心里有些发毛。

        她天资聪颖，在女子中相貌也算出挑，自幼爱慕者无数，在大街上也曾被人盯着看过许久，只是对方盯着她瞧时，跟平日里那些惊羡的目光略有不同，略微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审视。

        索性阎护也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稍稍侧头：“敢问玉公子，这位是？”

        这话问的是高长恭，但贺兰卿却抢先一步回答：“小女姓贺，家父是兰陵知府。”

        阎护挑眉做了然状，并未说什么，转头继续去跟高长恭搭话。

        这倒是让贺兰卿有些奇怪，她本以为说出自己的身份，对方会阿谀奉承，谁知会出现这么个情况，好像这个兰陵知府千金的身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瞧着对方的眼神时不时往高长恭身上瞟，不过两人谁也不说话，一个静静坐着，一个抬眼看着。

        贺兰卿心头涌上一股子怪异感，她感觉自己待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鹿鹿，贺姐姐带你去河边放花灯好不好？”

        小家伙吃着糖葫芦，心里跃跃欲试，但又不敢妄自做决定，扭头用眼神询问高长恭。

        贺兰卿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跟高长恭再三保证：“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把鹿鹿照顾好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在兰陵这一带的治安不错，而且就在凉亭旁边的鸳鸯河里放花灯，高长恭也没过多约束，一摆手便同意了。

        瞅见贺兰卿带着鹿鹿去选花灯，阎护轻笑：“这贺家小姐，想必就是那日抛绣球的那位吧。”

        对方不答话，他也不尴尬，继续啧啧道：“当日玉公子二话不说把绣球给了我，转身就走，没想到这贺小姐也算痴情一片，不计前嫌还要跟着你，当真是令人羡慕。”

        高长恭听不下去了，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事，到了阎护嘴里就无中生有，立即打断他：“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走了。”

        “这上元佳节，阎某一人孤身在外，玉公子有旁人作陪，便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阎公子，”高长恭鸳鸯河边玩得正开心的鹿鹿，眼底闪过一抹笑，随后面对阎护时，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阎护不以为意，轻摇折扇，唇角勾起：“少见面又不是不见面，再说了，兰陵就这么大，上元节赏烟花放花灯，这鸳鸯河边是最热闹的地方，阎某也不过是一俗人，想过来热闹一番，只是恰好碰到了玉公子，怎的在你眼中就成了故意为之。”

        高长恭懒得听他狡辩，平平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是非黑白，你心中自有定论，无需跟我来说，我的要求不多，以后见到，就当不认识好了。”

        说完后便起身，往鸳鸯河边走去，自然也就错过了阎护眼底闪过的幽深晦涩。

        不远处的高衡和宇文青目睹了全程，离得太远听不清那俩人在说什么，但从高长恭抬脚离开时的表情来看，八成是闹了不愉快。

        “哎，我感觉每次我家公子碰到你家主子，脸色都不好看，偏生你主子还巴巴地凑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上我家公子了。”

        不在高长恭身边，高衡有点飘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痛痛快快把心里话抖落了出来。

        宇文青猛地收回视线，眯着眼看过来，高衡被他看的心里发怵，嘴上却还说着：“你看我干什么？本来就是，你说你家主子一个大男人，不去追人家姑娘，却要粘着我家公子，要你你不奇怪啊。”

        高衡嘴巴嚷嚷的紧，一直没怎么停过，听的宇文青有些头疼，但还不忘给自家主子辩护一二：“我家主子不是断袖。”

        眼瞅着阎护正往鸳鸯河边走，宇文青话一说完就跟了过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高衡，很快他反应过来，在宇文青背后大声嚷嚷：“喂，这话说的，我家公子就是了？”

        鹿鹿眼巴巴瞅着那一排形状各异的花灯，时不时发出惊奇的感叹。

        摊主看他穿着，明显就是富贵人家小公子的打扮，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笑着问：“小朋友，这里有各种小动物形状的花灯，有兔子花灯，猫猫花灯，还有猴子花灯，你想要哪个？”

        “我想要……”鹿鹿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一时做不了决定，都要挑花了眼，转而问贺兰卿，“贺姐姐，你觉得哪个花灯好看？”

        贺兰卿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凉亭，她感觉自己在那儿多少可能有些不方便，便寻个由头带着鹿鹿出来，但依旧在默默关注高长恭的举动。

        “贺姐姐？”鹿鹿没得到回应，抬起小脸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贺兰卿才回过神来。

        鹿鹿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着都可以，鹿鹿自己选吧。”贺兰卿一扫而过，并未仔细去瞧那花灯，继而又往凉亭那边观望。

        鹿鹿撅着小嘴，自己一个人在摊位前挑挑捡捡，最后对着摊主说：“那我要那个小猴子形状的花灯吧。”

        “好嘞，”摊主也是个精明的，趁机又补充道，“小朋友，只要一个小猴子吗，这个小老虎还有那个猫猫花灯都不错，可以先买着。”

        那人边说边把各种小动物形状的花灯拿出来，小孩子经不起诱惑，但还是忍住没去拿，嘴里嘀咕着什么。

        鹿鹿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摊主听到，那人还想再说什么，高长恭便走了过来，语气温和：“还没选好吗？”

        贺兰卿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小孩子挑东西捉摸不定，鹿鹿，这个猫猫花灯怎么样？”

        小家伙难得摇头：“可是伯伯已经带我去选了只小奶猫，我不能再买猫了。”

        兰陵王府给鹿鹿养了只猫，这事贺兰卿也是知道的，她还以为是高长恭亲自去挑选的，怎么这中间还牵扯到一个伯伯？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小朋友记性不错，还记得是伯伯带你去选的奶猫。”

        鹿鹿咯咯笑了两声。

        最后，他还是选了小猴子花灯，提在手里忽闪忽闪的，玩得很开心。

        贺兰卿这才转过弯来，原来鹿鹿口中带他选猫的那个伯伯，竟是眼前这人？

        那高长恭怎么还对那人爱搭不理，表现的跟陌生人一样，真是令人费解。

        瞧着小奶包玩的也差不多了，高长恭哄着他：“鹿鹿，我们去河边把小猴子花灯放下去好不好？”

        谁知，鹿鹿眼睛瞪得滴溜圆，说话都带着哭腔：“不要，不要把小猴子丢到河里，它会被淹死的。”

        “这……”高长恭一时语塞。

        一旁的阎护哈哈大笑，蹲下身抹抹小孩脸上挂着的泪珠，鹿鹿不明白这个好心带自己选奶猫的伯伯为何会笑，明明他都已经这么伤心了。

        “小宝贝，”阎护压低嗓子，边替他擦金豆豆边哄他，“你看，小猴子花灯下面有个小船板，船板会载着他从河边顺流而下，然后去找自己的爹爹。”

        生怕小孩不信，阎护还把花灯拿出来展示给他看：“你自己都有爹爹，是不是也希望小猴子找到自己的爹爹？”

        这话果真奏效，鹿鹿哽咽着点头：“想让小猴子找到爹爹。”

        “真乖，”阎护不吝啬地夸赞他，“那伯伯带你带着你，亲自把小猴子花灯放下去。”

        “好。”

        阎护站起身，嘴角上扬，挑眉递给高长恭一个微笑的眼神。高长恭这次没给他甩脸子，触及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看鹿鹿。

        没想到这个阎护还真有两下子。

        在招呼着鹿鹿往河里放花灯时，阎护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高长恭耳边呼出一口热气：“玉公子，可还满意？”

        高长恭脑袋稍微往后仰，轻蹙着眉，避开跟对方过多触碰：“还行吧。”

        轻轻笑了两声，阎护幽幽说道：“既然如此，玉公子就不要总是赶我走了，以后说不定你会发现，我各方面都可以让你满意。”

        不等他答话，转过头去看鹿鹿放花灯。

        “哇，小猴子花灯要走远了，”鹿鹿惊奇地大叫，接着他摇摇阎护的胳膊，“伯伯你说，它能找到自己的爹爹吗？”

        “当然可以，”阎护脸不红心不跳，“你都能找到爹爹，小猴子当然也会找到。”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看鸳鸯河里越漂越远的小猴子花灯去了。

        阎护目光扫过河面，倏的瞟到河岸边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花灯，花灯被卡在石缝间，只是那花灯的灯芯处，似乎还有个物件，那东西，似乎看着有几分熟悉。

        眸子微微眯起，阎护伸长胳膊把那花灯够了过来，他特意朝身后看了下，高长恭正跟贺兰卿说着话，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方才离得远没看清，这下算是彻底清楚了。当看到花灯灯芯处卡着的物件时，阎护眸子紧缩，攥在手里的东西都被捏得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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