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源冬一绝不属于顶级美人的范畴，只是张继承父母显性基因长相的脸，从她颔首时鼻梁投下的阴影能窥探到源自父母的特征，然而每个自然人自诞生日起这些拼图似的部件就会重新被认作单一个体。

        她嘴很小，所以说话语速只要想就会很快，几年前冬一跑到摩托车店，这也是伊佐那常和她打照面的原因。

        对活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敏感是正常的，冬一左手下意识伸进自己的随身包中，试探性回看，被黑川那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又联想到鹤蝶说他意识不清时会难以控制。她的拇指放在电击棒开关上，与对方四目相对。

        黑川伊佐那打量源冬一，但他眼睛突然亮起，如同想通了某个问题，因高热失去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应当是嗤笑的表情更像是五官抽搐了下。

        他像是看够了又缓缓合上眼睛，搞得背后全是冷汗的冬一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身后传来门锁咔哒被打开的声音，冬一立刻以快拗断脖子的速度转头，原来是鹤蝶处理完事情回来了，见她表情像是恐怖电影里见鬼一样，他不由地问：“怎么了？”

        以为是伊佐那的病情愈发恶化，鹤蝶考虑他和个小女孩能不能把他绑去私人诊所时已经走到二人位置，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伊佐那痛苦稍退的脸，以及……冬一左手握着的防狼电击棒。

        “你怎么会带这个来？！”这下连鹤蝶都哭笑不得了。

        “当然是因为你说他烧得发疯我才带来的！”她理所当然就差直说‘咱们把他电晕绑去住院’了。

        就在她说话时终于把自己的手从伊佐那病迷糊的禁锢里挣出来，一股脑把药和他可能或不可能用的上的都塞给鹤蝶，如同逃难似的跑到玄关，脱鞋换鞋开门一气呵成，只留下‘我有时间再来’和‘砰’的关门声。

        门外很冷，可源冬一从公寓冲出来又跑下五层台阶，直到气喘吁吁在小巷子口扶膝，才被呼啸掠过的冬日寒风吹得回过神。好可怕，被人看透好可怕！冬一双膝不知是寒冷还是心因作祟，正小幅度打着晃。

        为了逃避这种感觉，冬一深深吸气，她还记得回酒店的路线，时间刚好能在点名回去。

        在规则以内肆意胡闹是大胆前卫，越过规则就是单纯的蠢了，冬一动物似的判断力以前没出过错，这次也是。就在她快要看到公交车站牌时手机‘哔哔哔’响，屏幕上的名字令她一下子笑出来，被冻得发麻的脸颊霎时间涌上玫瑰色。

        【万次郎，发生什么事了吗？】源冬一按下通话键前清嗓子用力过猛，结果反倒声音喑哑。

        所幸信号不好造成了电流音，佐野万次郎并没有听出什么，只是顺着冬一的问句回答：【不是你希望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拨电话吗？】

        我不仅希望你每天打电话给我，现在还希望你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这是源冬一心里的话，她要是真说出口，佐野万次郎就敢直接骑机车从东京到横滨。冬一把重心换到另支脚上：【没办法嘛，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收敛过的直球依旧是直球，顺电波讯号狠狠击在万次郎脸上，他陷入沙发柔软的抱枕里，目之所及停着真一郎生前要送给他的机车，仿佛哥哥本人在那里一样。他喜欢冬一那些由衷的，熨帖的话，但一切的爱都是由利己转换为利他，所以他在听筒里郑重说道：【你要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你自己。】

        你不仅要爱我，更要爱你自己。

        因为我喜欢你被爱着的模样。

        这就是源冬一执念的体征之一，她无自觉地渴望家庭，用尽一切自己能够想出的方法制造‘家庭’的雏形，所以她怨恨羽宫一虎这个破坏她理想中哥哥的混蛋。

        被黑川伊佐那看穿会令源冬一惶恐难安，但被佐野万次郎说出来时，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轻飘飘感。太宰治曾写到，胆小鬼会被棉花所伤，甚至有时被幸福所伤，显然冬一并没有病到太宰那种程度，她还只是个脑袋奇怪的小女孩。

        【你太狡猾了，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来横滨，但不是这次。】她顿了顿没再解释，反而说起别的，【艾玛生日后就是圣诞节了，要是圣诞节能一起出来玩就好了。】

        【不仅是圣诞节，还有新年。】

        如果说接起电话时冬一还有些许勉强，等与万次郎通话结束，她甚至能去跳两小时鞍马。

        冬一点完名回她和佳苗的房间时还哼唱着公信榜上蝉联第一的歌，好心情简直要具象化成虹色的泡泡顺窗户喷涌出去，如果说二人分开时佳苗还持有担心态度，现在就立刻替换成了八卦心态。

        “我感觉又能活下去了！”她摇摇手机故作夸张说。

        被纯爱光环闪到，佳苗环胸发出怪叫，然后站到卫生间门口对洗脸的冬一说：“说过头了哦，只是通电话诶。”

        冬一认真想了想，还是诚实道：“可我就是喜欢万次郎啊。”

        佳苗调侃似的吹了声口哨，这下完了，冬一以后肯定会被吃得死死的。情感观念虽完全不重合但也不妨碍她持祝福态度，佳苗回到床边翻出漫画看，周刊杂志全是没看过的连载作品，在冬一躺回床铺后她就把床头灯熄掉。

        “早点睡哦，明天早上还要集合……”她白天走了太多路，现在困得一塌糊涂，只提醒爱熬夜的冬一早睡就彻底陷入梦境。

        第二天起床对冬一和佳苗才是最痛苦的，每条肌肉都像有了自我意识正大声闹着罢工，佳苗扶墙打算趁时间还早用热水治愈自己，而冬一则在床铺上扭成看上去诡异的姿势试图驯服肌肉酸痛。就在她快从床铺边缘掉下去时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冬一只能放弃地打开屏幕。

        有种论调认为现代通讯行业发展使得感情传达变得廉价简易，然而，幸福并不区分高雅或低俗，只需这句‘早安’足够真诚，所获得的快乐也就是相等的。

        于是源冬一也快乐地回复对方相同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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