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女·挟持

气氛一时有点凝固。

        顶着众人的视线，中川明志很是镇定：“是的，一般来说我们只会到员工内部洗手间，不过今天跟德景先生抽完烟后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对外提供的洗手间，也就没有考虑那么久。那时候应该是09:50了吧，从洗手间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德景先生了。”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目暮警官转而看起高木警官找来的走廊监控视频，招呼玖月过来看，视频录到的影像和时间跟各个嫌疑人说的都对上了。

        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玖月倒是注意到三点——9:35分一起出来的中川明志和死者有说有笑的，死者还在比手画脚，动作颇为猥琐；12:10分离开的德景太室不但嘴角青肿，表情也特别阴郁，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了句什么；1:05进入的茶风奈子端着一杯咖啡，表情很耐人寻味，尤其是开门的一瞬间，眼神特别有意思。

        玖月向目暮警官借来一双白手套戴上，缓缓绕着办公室走了起来。每走一个地方，所有细节都在她脑中自动建模成型。然后，来到了书桌前，端起那杯冷却的咖啡嗅了嗅，又低头瞥了眼摊开的书籍。

        那是一本很有学术气息的专业书，内容深奥，名字叫做《深究人性的根源》。

        玖月随意翻了一下，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嫌恶，然后脚步一拐，走到沾染血迹的书架面前，视线一行一行往下滑动，然后一顿，转身瞥了眼墙上的木屋挂钟，紧接着单膝着地，轻轻掀开死者的头发，露出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她歪头想了想，嘴角微微一勾。

        她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真田弦一郎一直在注意着自家女朋友，他没想到对方跟日本警方关系很密切，而且警方对她的态度也是特别信任，甚至允许她触碰案发现场的东西。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女朋友认真找线索的样子，专注到令他心动不已。

        同样注意着棕发少女的举动的可不止是真田弦一郎一个人，迹部景吾摸着泪痣，哼笑一声，出声道：“玖月，你就不要再吊大家胃口了。你已经知道谁是杀害死者的凶手了吧。”

        句式是疑惑句，语气却很肯定。

        他这一句话让盘问口供却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目暮警官一个激灵，眼睛发亮地看向玖月，乐道：“玖月桑，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瞥了迹部景吾一眼，玖月倒也爽快地点头，她望向德景太室和茶风奈子，在那二人紧张的神色下冷不丁冒出一句：“德景先生跟茶风小姐是情侣关系吧？”

        “誒？！两人同时一惊，刚想否认，结果棕发少女下面一段话让他们脸色骤然一变。

        “德景先生跟死者发生争执的原因，是因为茶风小姐吧？你发现了死者对茶风小姐做的事而冲过来找他理论，气不过推了他一把，然后摔门而出，出门的时候你说了一句‘我一定要杀掉你！一定！’你的杀人动机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对吧？”玖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德景太室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而茶风奈子面色苍白得可怕。

        “等等！”目暮警官举手，一脸困惑，“玖月桑，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维。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是情侣的？死者对茶风小姐做了什么？德景先生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们两个呆的项链是一对的啊，目前网购很火的情侣项链。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德景先生说的话，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刚好被监控拍到了，而我也刚好看得懂唇语。”玖月摊手，“至于死者对茶风小姐做什么——”

        “不要说了！”茶风奈子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耳朵，满脸惊恐，“求求你不要说了！！”

        “奈子！”德景太室连忙把茶风奈子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他和对方的关系明晃晃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玖月顿了一下，冲目暮警官说道：“目暮警官，你可以去调查下死者的生平。他这种人实在不干净，肆意玷污别人的纯白还留下罪恶的记录……至于德景先生。”她望向德景太室，“德景先生，我需要更正我的说辞——你不是在那时候有了杀人动机，而是再进入这里之前你的杀人动机就形成了。你不是推搡间让死者意外撞到书架的，而是抓着他的头发故意去撞的，而且撞的第一下也不是书架，而是书桌的边角，第二下才是书架，撞完之后你才离开案发现场的。”

        “什么？！”目暮警官瞪着书桌，挥手让手下拿来特殊试剂检测了下，果然在书桌边角处发现血液的痕迹，他诧异道，“玖月桑，你是怎么发现的？”

        玖月回答道：“那书籍告诉我的。书籍上面有残留的血迹，估计是飞溅到的。而且死者头顶的伤口有叠合迹象，所以我猜至少不是一下撞击能够造成的。”

        目暮警官立刻瞪向德景太室:“德景先生，这跟你提供的口供不一致啊，请你老实回答！”

        德景太室脸一阵白一阵红，然后恨声道：“没错，跟那女孩说的一样。我当时是真的想直接杀了那个人渣的，但是顾虑到外面有监控，如果我直接把人给杀了，警方查看监控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会是最后一个进入这里且呆的时间最长的人，证据确凿，我不会那么傻的。所以我说我没有杀对方，至少我离开的时候对方还是清醒的，想要打电话求救是没问题的。”

        “欺骗警察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哦。”目暮警官瞪眼，“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得麻烦你等下跟我去趟警局。”

        “目暮警官，撒谎的可不只是他一个哦。”玖月敲了敲书桌，“你以为为什么书桌上的血迹不见了，那是因为有人看到了并且拿什么东西将它擦掉了，为了给德景先生掩护。目前那块带血的东西，因为时间太短了，又很明显，没办法随便扔，应该还在那个人身上吧，你说对吗，茶风小姐？”

        “我……”茶风奈子抿着嘴。

        玖月接着说道：“茶风小姐也是带着自己的杀人动机进来的，你甚至准备好了杀人工具，但是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发现死者已经倒地身亡，立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做的，慌乱之余你赶紧走到桌边将血迹擦干净，在那一刻你甚至还想把书架上的血迹也擦掉，但是这样做反而更加危险，于是你选择用桌上的电话报警，将擦拭血迹的东西连同事先准备好的杀人工具一起带在身上，等待警察到来。”

        “……你的推理真的让我出乎意料，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你的猜想，证据呢？请问你说的我的杀人工具又是什么？”茶风奈子深呼一口气，轻声反问道。

        “茶风小姐，请问，你端进来的这杯咖啡，垫在咖啡杯下面的垫巾和一边的咖啡糖去哪了？一个死人可不会动这些东西。”玖月表情很平静，说出来的每句话却都在堵死被质疑之人的后路。

        目暮警官连忙再看了一遍视频，视频中，茶风奈子手上端着的咖啡，跟工藤玖月说的一样，垫了一块布和两块咖啡糖，再转头看下桌面的咖啡，布和糖都不见了！他心想：‘这可真是个细节。这女娃不愧是优作的女儿，跟她哥哥一样出色啊……嗯，新一那小子经常不见，以后破案可以多找找玖月桑。’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视为‘免费劳动力’的玖月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那咖啡糖里面被下了东西，毒药或者什么的，茶风小姐，可以请你拿出来吗？”

        茶风奈子叹了口气，从西装口袋中拿出那块染血的垫巾，里面包裹着两块已经有点软化的方糖：“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在这方糖里面下毒了，准备今天跟死者同归于尽的……但是我没办法让太室君为我承担这一切，所以德景正朗不能在今天死！我进来之后做的事跟你说差不多，我承认破坏了案发现场，但人不是我杀的。”

        目暮警官再次瞪眼，他为眼前这对情侣大胆的行为感到震惊，即使这件凶杀案不是他们两个做的，他们也将面临刑事拘留的后果——理由是妨碍公安办公。

        玖月望着茶风奈子，后者面容有些苍白，眼神微微闪烁，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因为握得用力而关节泛白。她在心中嗤笑，然后看向中川明志，出乎意料道：“茶风小姐确实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中川明志先生。”

        众人一惊，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脸色微变的瘦高男人。

        目暮警官瞅了眼中川明志，说道：“可是工藤小妹，中川先生是最早进入这里的，虽然他跟死者曾一起离开过，但是死者回来后整个人是正常的，而且德景先生跟死者发生冲突的时候死者还活着，怎么想中川先生都不像是凶手啊。”

        “的确，从时间上看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是目暮警官，有很多犯罪现场都是不需要凶手在场的，比如机关。”玖月看了下木屋时钟，“现在距离两点整还有十秒，让我们看看那可爱的小木屋会出现什么。”

        中川明志下意识地皱眉，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心道：‘冷静，那女人不可能这么快看穿的。’

        十，九，八……一。

        两点一到，悦耳的鸣叫声响起，木屋时钟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根分叉树枝，树枝上还站着一只小鸟玩具。过了几秒，树枝和小鸟缩回木门里面，木门紧跟着关上。

        “跟普通的时钟没什么区别呀，一到整点就出现提示音。”高木警官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那现在呢？”玖月的手指在书架上划过，随后抽出一本硬皮书，正要掰开的时候，悦耳的鸣叫声再次响起，木屋时钟的门再次打开，可是这次出现的东西却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探出来的依旧是树枝，可是上面不再站着小鸟，而是一把精巧的□□，铁质表面泛着冰冷的光泽。这把□□在一出现的时候，弦猛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若是□□此时上面架着什么锋利的东西，恐怕已经射出来了。

        而射击范围，居然就是棕发少女刺此刻所在位置！

        “那把□□就是凶器，也是机关。而触动机关的，则是这玩意。”玖月掂量着手中的硬皮书，“这壳子开合边缘装了热能感应，一旦有谁想打开，就会触发机关。我想死者被德景先生攻击后是顺着书架慢慢滑落在地上的，因为书架的血迹有往下蔓延的迹象，等他想站起来求救的时候却因为头部伤口而产生晕眩无力感，只能借书架的力站起来，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这硬皮书想到德景先生攻击他的理由，就拿起了它，然后触动机关——嘭，一招致命。目暮警官可以检查下死者的脑袋，在那个撞开的伤口下面还有一道隐约可见的细小的圆孔。”

        目暮警官赶紧蹲下来仔细查看，果然跟棕发少女说的没错，那明晃晃的伤口边缘处有个红色的点，像是用什么扎出来，不过伸手轻轻一摸，并没有摸到什么硬物感：“玖月桑，是有个小洞，但是……”

        “没有残留东西，是吗？”玖月瞥向阴沉着脸的中川明志，“我想中川先生是用什么特殊的手法让射出来的东西消失了……就好像我之前见过的一些高科技东西，比如麻醉针，射出来后很快就融化在人体里面，无法察觉。具体的要法医解剖尸体才能确定了。”

        “……你的推理很有意思，但是有一点，”中川明志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把□□是我装的？而且，就算真的是我装的，我怎么能保证死者一定会去拿那本装了热能感应的书并打开？”

        “因为这玩意里面装着的，是死者弓虽女干侵害女人拍下的照片，也是他的得意杰作。”玖月神情平静从容，慢条斯理道，“试问，死者会随便让人拿到能让他牢底坐穿的证据吗？更别说这里是死者的专属休息间。而你中川先生，作为死者多年的助手，你可能不知道死者背地里做了什么，但你一定很清楚死者特别宝贝这东西，也很清楚死者喜欢站在书架前装作睿哲学者欣赏这些不雅照片的习惯——如同他喜欢喝着咖啡在学术书上标注睡过的女人是如何从挣扎到认命的过程。”

        书桌上摊开的学术书，那些被圈起来的文字拆分组合起来就是一段恶心微缩的话语。

        气氛有一瞬间凝固。

        目暮警官从玖月手中拿过那本硬皮书掰开，掰开的瞬间他还偷偷回头看了眼再次探出来的□□，然后回头，低头，顿时，满当当的绝对可以打马赛克的照片强势荼毒他的眼睛，还有一些装不下的照片洋洋洒洒地掉落在地。

        白花花的，甚是刺眼。

        茶风奈子脸色瞬间惨白起来，扭头埋进德景太室怀里哭泣，哭声中充满了悲怆。

        这下不用玖月在说什么，众人已经猜到了，恐怕这位年轻的女孩也是被死者侵害的受害人之一。居然对自己养子的女朋友下手，也难怪德景太室才会那么气愤，不管不顾地承认自己对死者有杀心，总有一天要杀死对方。

        “我刚看监控的时候注意到这里的监控视频一般是保存七天，也就是前面的视频都会被覆盖掉。我粗略看了下，七天前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中川先生拿着一个盒子离开了这里。那盒子的体积大小都跟□□差不多。”玖月踱步来到中川明知面前，笑意浅浅，“当然，最直接的证据是——安装□□这种精细的机关戴手套可装不好。没错，上面很清晰地印有你的指纹啊，中川先生。”

        “在洗手间的时候我就听到死者说为中川先生保密某件事，我想就是那件事让中川先生对死者起了杀心，并且从那时候就开始谋划要怎么解决掉死者。中川先生并不在意什么时候杀掉死者，只要有机关在，他总能得逞的。”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玖月伸手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线条，眼神意味不明。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中川明志瞳孔猛缩，脑门青筋浮现。周围人早在玖月指认他是凶手的时候就悄然远离了他，现在离他最近的只剩下玖月。

        目暮警官拿着手铐上前：“中川明志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中川明志深深吸了一口气，颓然道：“没错，是我杀死德景正朗的，不过……我是不会被你们抓住的！！”

        他猛地扯过棕发少女，用手臂箍住后者的脖颈，从裤兜掏出一把枪直直抵在少女的太阳穴，怒吼：“都别过来！不然我就让这女人跟我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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