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王依美不由又有些失神，思绪飘远。

        她分明那么爱他，现在依然爱，是什么让她毅然选择了背叛和放弃？

        是每天上下班在地铁里挤出一身臭汗，而公司里容貌能力远不如她的年轻女孩衣着光鲜有豪车接送？是曾经各方面条件不如他的同届毕业生们以及一些学弟在辛苦打拼后逐渐成为青年俊杰，而他依然每天忙碌却一事无成，逐渐泯然众人？还是职场为她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而他只知道守着电脑炒股赚点小钱，满足于小赚即安？

        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算短，爱意仍在，却增添了失望。

        比起一眼能看到底的平淡无味的生活，她更期待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人生。

        电视里播放着某一线大城市风光片，画面上是该市地标性建筑物，两幢高大耸立，气势磅礴的白色母子大厦，整个巨大的外墙屏幕滚动播放着不同的广告。

        王依美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住。

        那是顶级财富和权势的代表，也是她心之向往，努力攀爬一生却不一定能触及的阶级。

        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漫不经心看了电视画面一眼，说：“如果你喜欢海市，我们可以去那里发展。”

        王依美一怔，片刻后失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不知世事的人的童语：“海市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竞争激烈，去那里发展并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何况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地步，换个城市，等于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灯光下他笑了笑，“别当真，我只是随口一说。”

        饭后，他收拾碗筷，清理厨房，坐电梯下楼扔垃圾。他有垃圾不留在家里过夜的习惯。

        三年时光，足够把一个不懂家务的年轻男人，变成居家好男人。

        两人刚同居时，都不知道怎么做家务，于是分工合作，她负责买菜做饭，他负责洗碗打扫，后来她上班忙于工作，他出于体贴主动包揽了大部分家务，等她事业渐入正轨，就习惯了他的付出，再后来，她经常加班，和同事聚餐，在家里吃晚饭的时间越来越少，家务几乎不怎么碰。就象刚开始时明知他不需要，依然会记得主动分担一些水电费，到后来发现他真的不在意，就习以为常地不再承担家庭开支。

        王依美换了几个电视频道，觉得节目无聊，起身去浴室。

        出于谨慎起见，每次从酒店出来，回家会重新洗澡。

        酒店里做得太激烈，身体还有些酸疼。温热的水冲在年轻姣好的身体上，她忽然神色凝重，想起他们之间似乎很久没亲热过了。

        有多久呢？三个月，或者半年，或者更久？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他做到一半翻身下床，借口有事去了书房。那天下午她和陈荣生约会过，当时惶恐不安，以为他有所发现，结果第二天醒来，他依然躺在她身边，态度如常，就放下心来。她做得那么隐秘，连公司里和她关系最好的林璐璐都毫无察觉，何况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她的事极少过问，总呆在书房里的他呢？但似乎从那次开始，两人再没亲热过了。

        他在生活里各方面格外温柔可亲，实际上性格是很难亲近的人，在□□上不算特别强烈，对那种事不是特别热衷，也不反感，同居前半年保持着一定的频率，后半年开始似乎逐渐失去热情，近半年仿佛对她完全失去欲望了。

        王依美审视着镜子里年轻妙曼的胴体，沉思着。

        外面传来开门声，他倒垃圾回来了。她等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往身上喷了点清淡的香水，他不喜欢浓烈的香水，对清淡的香味不排斥。仔细看了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瑕疵，裹上柔软的浴巾，赤足往书房走去。

        他又坐在电脑前，背影高大挺拔，如同松柏。

        她站在他背后轻喊一声他的名字，在他转头时双手一松，浴巾从柔软的身体滑下，堆叠在雪白的双腿下。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她踮脚上前，轻盈地跨坐在他腿上，口舌凑近他耳廓处，轻轻扭动腰身。

        同居三年，彼此熟悉对方的身体，也曾经知道怎样点燃对方的热情。两人同居前半年，在这方面曾经也算和谐，每当她热情似火时，他都积极配合，她只要使出这一招，他从不拒美人恩，回报以桃李，她或被推倒原地处置，或被抱进卧室床上继续。后来就算他淡了兴趣，只要她想，也愿意配合着她。

        然而此次他轻轻推开她，捡起地上的浴巾，披回她身上，温声说：“逛了一天街，你该累了，早点休息吧。”

        王依美心里一沉。

        “你不想？”

        “我还有事要处理，去睡吧。”他声音和缓，态度却坚定，“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王记小笼包，甜豆浆。”

        “好。”

        王依美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心头沉沉如压了块巨石。尽管心中早有取舍，却希望那刻来得晚些，希望他不要太快发现。疲累让她无暇想太多，很快坠入梦中。

        第二天王依美起床，餐桌上果然放着她爱吃的王记小笼包和甜豆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他那样内心高傲的人，如有察觉，怎会一直忍耐？

        在一起三年，算是老夫老妻了，激情渐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与往常一样，王依美打扮妥帖，上班前，在门口踮脚亲吻他的唇，柔声说：“等我下班带菜回家，今晚我亲自下厨。”

        “好。”他含笑回答。目送她进入电梯，身上穿着网上买的一百元三件的t恤和沙滩裤，以及楼下超市里买的十几元一双拖鞋，无损他的容貌气质。

        这天工作中，王依美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做事丢三落四，屡次犯低级错误。她很少这么失常，引得同事们纷纷侧目，连部门经理都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午休时林璐璐来她办公室串门，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被她打趣了一顿。

        王依美不愿落人口实，索性提早下班，先去超市买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又去水果店挑了几样新鲜水果，两手拎得满满的。回家时在玄关换拖鞋时习惯地说了声我回来了，依然没人回答，客厅的灯也亮着，地板一尘不染，沙发垫平整地铺着，抱枕端正地摆放着。

        她把菜和水果送进厨房水槽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去书房时看见衣帽架上空空的，没挂着他的衣服。而这个时段，他通常在家，极少出门。

        王依美忽然有所察觉，快步走进书房，里面三个书架此刻是空荡荡的，所有书籍不翼而飞，电脑和打印机也不见了，只剩下桌上一盆她买的芦荟。

        想起他昨晚的拒绝，早上目送她走进电梯时淡笑里的平静无波，王依美脑袋里嗡地一声，心脏嘭嘭跳着，手心全是汗，快步走进主卧。

        属于他的一半衣柜里空无一物，连双袜子都没留下，床头柜里他的充电器和小物品也不见了。

        她奔往洗手间，只剩下她大堆昂贵的化妆品堆在洗漱台上，冲到阳台，那里只晒着她的衣物。

        她不死心，找遍房子每个角落，没留下任何属于他的痕迹。似乎这三年他从不曾住在这个房子生活过。

        王依美双手发抖，一遍遍拨打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手机里始终传来一个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手机号码是空号。”

        王依美全身发冷，缓缓滑坐地上。

        她闭眼回忆，两人刚同居时需要磨合期，他明显让着她，后来她工作越来越忙，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对他越来越不满，他对她的举止言谈越来越客气，情绪也越来越不外露。她借口加班或和林璐璐逛街吃饭，其实和人在酒店约会，他看她的眼神极其平淡。最后一次亲热是她主动的，他在吻到她耳朵时翻身下去……

        她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什么，冲到镜前检查，果然在耳后找到一个明显咬痕。

        千防万防，竟忽略了这里。

        原来，他早就知道一切，可为什么一直未戳穿她？

        王依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长痛不如短痛。

        她有权选择更好的生活，对今天的到来也早有心理准备。就算时光倒流，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为什么，她心痛如绞，泪流满面？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房内的安静，王依美心里猛然浮起巨大希望，胡乱擦去眼泪，迅速按下接听键。

        传来陌生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王依美小姐吗？”

        “我是。”她心中一沉，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我是房屋中介小林，您居住的马村小区房子，房主叶先生的助手已委托我们全权代理出售。不过他特意吩咐过，王小姐可以一直居住下去，无论住多久，直到主动搬离。我无意催促王小姐离开，只是请王小姐离开前电话通知我们一下，以便我们及时处理房子。”

        王依美怔住：“房主叶先生？房东不是姓陈吗？”

        “原房东确实是陈先生，但叶先生一年前通过我们中介全款购买了该套房子，说和女友有纪念意义。另外委托我们购买一套独立别墅当婚房，预算三千万左右，打算一次性付清，可惜没合适房源……”

        王依美几乎握不住手机，哑声问：“请问叶先生的全名是？”

        “叶秦东。”

        “你有叶先生的其他联系号码吗？我有急事找他。”

        “抱歉，我们没有叶先生的手机号码，通常是叶先生的助理主动联系我们，而且我们签订了保密协议…”

        对方继续说了什么，王依美无法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指尖微微颤抖，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唇色发白。

        助手，全款购买，别墅婚房，预算三千万，一次性付清，保密协议……每个字她都懂，组成句子却格外触目惊心。

        脑中逐渐浮现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他衣服不多，一年四季总是几套相同款式，以干净舒适为主，夏天在家时是t恤衫和沙滩裤，出门是衬衫和牛仔裤。除了买书外，对物质要求不高，但仔细想来，似乎从未为钱发愁过，毕业后租住两室一厅，虽然位置偏僻，加上两人的生活费用，也是一笔不少的开支，不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承担起的，他却没什么压力。

        两人同居以来，他每个月除路给她一笔零花钱外，还在抽屉里放一笔现金，供她随时取用，无论她拿走多少，都会很快补上。他分明在炒股上有天份，对数字异常敏感，却小赚即安，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他的餐桌礼仪，沉稳个性，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间露出的良好教养，又岂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同居三年，他除了说过父母早亡外，其余一概不提，平常没亲戚联系走动，过年过节也不回家。她起初不问，是等他主动说，后来是忘了问，连他籍贯在哪都不清楚。如今想来，他的身份处处透着蹊跷和神秘。

        是他瞒得太好，还是她太自以为是？

        王依美只觉得被一盆冰水劈头泼下，从四肢到心脏发冷。她不敢深思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强迫自己不去想，不让悔意浮现心头。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既然选择了，就绝不回头看，只能一往无前往脚下这条路走下去，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她如今的放弃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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