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暴动

　　狄庆生尚且不知夫妻俩的盘算。
　　他照常提了货物，一路从怀荒返回柔玄。
　　本该七八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压缩至四日。
　　抵达了柔玄后，车队中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狄庆生更是道：“回了自己地盘，可算觉得有几分安全感了。”
　　在私底下，他忍不住跟心腹讲：
　　“我真怕怀荒那头发现不对劲，你是没发现，他们的城防军各个手持重器，这要是对咱们下手……”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留下意犹未尽的话音。
　　跟他同去的心腹连连点头，小心地打量他，“那咱们还出塞吗？匈奴大帐那头……”
　　“……”狄庆生想起上回在大帐敛的钱财，咬牙说道：“去！今晚就去！”
　　“至少把手头这批货清出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除了匈奴人，他还上哪儿吃下这些货的冤大头。
　　这次的塞外一行是不去也得去！
　　于是，夜半时分，柔玄城的角门悄悄打开，狄庆生领着三个心腹，驱赶着驽马，押送着这批新货来到草原。
　　顺着上回的路线，他们轻车熟路地抵达匈奴人在草原边建设的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只是几间拢在一起的民居。
　　狄庆生极其瞧不上，觉得是东施效颦。
　　比柔玄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可他不会直说，甚至在匈奴人炫耀自己建造的住宅时，还违心地奉承：
　　“哎呦，真是厉害，怕是皇帝老儿的寝宫也不过如此。”
　　主事的匈奴人看似谦虚实则倨傲地笑了两声，“那怎么比得了，哈哈……”
　　狄庆生：“……”
　　这就是中原人常说的“东宫娘娘吃大饼”“皇帝要用金锄头”吧。
　　他没兴趣继续捧臭脚，直接道出来意：“又来了一批新东西，大人可有兴趣？”
　　狄庆生本以为对方会一口应下，哪料那大汉居然含糊起来。
　　“这个……呃……”
　　狄庆生心中顿时一激灵，刚要急切地追问，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既然大人不要，那我就把东西拉回去。”他状似自言自语，“正好东陵那边也有对此感兴趣。”
　　“啥？那可不行！”那匈奴大汉立刻阻止，“兄弟，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狄庆生觑眼他：“你别糊弄我，我手头的物件可抢手着呢。这要不是看哥哥上回捧场，我绝对不会先拉到你这来。”
　　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神秘道：“最近在中原人中特别流行的琉璃器皿，我可都弄到了一件，这回错过了不知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再有。”
　　那大汉明显不信，狄庆生索性将玻璃皿拿出来让对方开开眼。
　　民宅昏黄的烛火下，晶莹剔透、不见一丝一毫杂质的琉璃碗安然静坐，仿佛一位漂亮的簪花侍女，叫人一见倾心。
　　那匈奴大汉痴痴地凝视。
　　半晌，忽然开口：“我要了！”
　　狄庆生得意一笑，挥手又要心腹收东西。
　　“哎，别呀！”那大汉赶忙阻止，“我都说我要了，你怎么还往里头收。”
　　主场转到自己手里，狄庆生自然要摆一摆谱。
　　“哥哥这话说得，您说要了便要了，这价钱不谈吗？咱们啊，先谈钱后交货。”
　　一听这话大汉立刻明白对方要狮子大开口。
　　他赶忙说：“弟弟，不是我不出高价，实在是最近王帐催死般的要物资，我已经给了一批，这手里头实在是……”
　　狄庆生作势要走。
　　“哎，”那大汉拉住他，“你去谁家都一样，王帐的人走了一圈，该搜刮的不该搜刮的，都带走了。你这玩意除了我家还真没人能要。”
　　狄庆生也不虚，“那我留在手里头，等什么时候有人出了高价再说。”
　　那大汉怎么肯让，两人就着价格，你来我往地商量。
　　最后，给出了七十【匹】马的高价，换算成银子——
　　七千两！
　　这价格属实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狄庆生见好就收，约定好交货日期，趁着夜色离开。
　　等她走后，匈奴大汉立刻派人去找牧民取马。
　　“啊啊啊啊…………不，不！”
　　一个妇人被推倒在地，她扒住大帐侍卫的小腿，骨瘦如柴的身体挂在上头，“求你了，这可是我家唯一的马了！”
　　在她身后，一个匈奴汉子面色铁青。
　　“你们到底想干啥！已经带走了俺家的羊，俺家的牛，这回连马也要一起带走吗？！”
　　大帐侍卫倨傲道：“可汗命令，你们岂敢不服！”
　　话落，他一脚踢开妇人，牵着那匹瘦马，大踏步离开。
　　妇人哭倒在地，恍若疯癫。那汉子却只傻愣愣地环顾四周。
　　都没了，啥都没了！
　　今年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这可刚是开春！
　　直勾勾地看了半晌，那汉子忽然大踏步朝宅院走去。
　　春日万物新生，荒凉了一冬的草原终于热闹起来，青草的芬芳飘散在空中，可是却少了每年常有的马粪或羊粪的臭味。
　　那汉子走到大宅旁边，站在低矮的砖瓦下，听到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大帐内的贵人们早已经不住帐篷，改住中原人的宅子。
　　不必受风吹雨打，更不必辛苦放羊！
　　汉人的宅子啊！
　　那汉子死死盯着几座大宅，双眸几乎流出血来。
　　有同伴来寻他，“回去吧，赶紧逮些野兔，趁着迁移前攒些食物……”
　　汉子没有接话，反而幽幽问：“那些兔子又能供俺家活几天？”
　　他用一种不寒而栗的声音说：“你听，里头多热闹、多快活呀，俺要死了，俺却从未快活过！”
　　他扭头盯着同伴说：“你想不想吃饱饭？想不想和那些贵人一样快活快活？”
　　这话像是幽魂在耳畔低语，同伴怔怔地盯着他，一时给不出否定的答案。
　　“呵呵……你也想的吧，俺就知道你也想得！”
　　当夜，那座大宅乱了起来。
　　一个匈奴汉子提着死不瞑目的人头站在高处，振臂高呼：
　　“贵人死了！他死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后，人们人狂呼起来，疯了一般冲进大宅。
　　“你们不得好死！”有人凄厉地呵斥，“王帐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们会杀了你们，一定会——”
　　不等他说完，有人挥刀砍下他的脑袋。
　　“我知道！可我们能去武川、去柔玄，去怀荒，像我们的祖祖辈辈一样，杀了那些中原人，抢了他们的钱财和女人！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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