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别！千万别！”
　　何丹失声阻止。
　　杨知月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和又安详，仿佛那杀气凛然的话并非从她口中吐出。
　　他静了又静，直到窗外飞来一只团雀吱吱喳喳的叫唤，他方才猝然垂下头颅。
　　掩盖下所有痛苦与不甘，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
　　“好，我答应您。”
　　杨知月微微一笑，内心也长松口气。
　　她派俄日敦送走何丹，又将此消息大摇大摆地传出。
　　片刻，还在犹豫的士族家中摔了不少茶盏。
　　“果然何氏早有异心！当年就是他们先跟杨知月合作，如今又率先低头，当真是要逼死人啊！”
　　一群人失声痛骂，恨不得将何丹骂个狗血淋头。
　　可禁锢在深宅的他们一切的怒骂和不甘都是说给空气听。
　　压根传不到何丹耳中，甚至打动不了杨知月分毫。
　　又气又恼过后，众人又要为自己开始打算。
　　何氏已经低头，他们要不要低头？
　　如果不低头，杨知月是否会一直容忍？
　　已经半个月了，还能再拖挺半个月吗？
　　族人的想法、长老的意思……无数杂草般的疑惑在心头浮现。
　　不少本就有所动摇之人愈发摇摆不定。
　　这份举棋不定终是在见到一车车送入何氏的冰块时落定。
　　冰块在古代乃是稀罕物。纵使是在士族家中，所用的冰块也是有数的。
　　大多数情况下都要依靠自家冬日贮存的冰块应急。
　　一旦冰块用完，只能找还要富裕的亲友家借，若是亲友价也没有，那只能硬生生熬着。
　　经历过酷暑的人清楚，蒸笼似的屋子多么难捱。
　　在里头待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人类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痛。
　　是以，市面上的冰块供不应求，甚至是有价无市。
　　他们粗粗估计，杨知月送入武川的冰块价值千金，这还是往少了说。
　　别说其它旁观士族吃惊，就连何氏子弟也极为吃惊。
　　一时间竟顾不得搬迁的大事，纷纷讨论起杨知月的家底几何。
　　几位颇有异议的长老也态度微妙：“或许投靠这位，未必是件错事。”
　　单凭这份家底，便能在乱世中占得一隅之地。
　　更别提，她手底下还有兵。若是她有心争夺，也未尝不可……
　　长老们及时住脑，没有往深处想，只是对搬迁之事多上几分心。
　　见到最先投靠的何氏得了好处，其它士族害怕落人一头，分到的利益更少。
　　于是也忍不住低头，争先恐后地去找低头。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
　　可能也是因为前头何氏都答应了，他们这群后来者又要讨要利益实在没脸低头。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七八日过后，武川的士族已有七七八八服从。
　　唯有两家宁死不屈，也不知道是待价而沽，还是自诩清高。
　　反正无论哪一种，杨知月都没理由继续再留。
　　她直接让俄日敦带队抄了这两家，其中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那日哭喊声与叫骂声连日不绝，浓郁的血腥味的城池中弥漫了三日。
　　这是杨知月第一次大开杀戒。
　　连俄日敦都未曾想到她会有如此狠心。
　　是夜，夜风徐徐，扇动着婆婆树影。
　　屋内角落，身着青衣的秘书半蹲着往香炉中添香。
　　清新的薄荷香气袅袅而起，驱散了室内的沉闷。
　　就着清雅的味道，杨知月窝在窗下，就着灯影读书，朦胧的烛光模糊了她的侧影，平添几分缥缈。
　　“主公，”俄日敦坐在软椅下方的低矮绣墩上，仰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您最近可有心情不好？”
　　女人微微抬眸：“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俄日敦道，“您向来慈悲，不愿意见血，忽然杀了那么些人，我是担心……”
　　以往在草原上，他惯不理会这些事。
　　只是前日心腹提醒他，中原女子与草原女子不同，她们心地善良又脆弱。
　　这位主公一直慈悲为怀，怕是死只蚂蚁都要感伤一番，下了如此血腥的命令，恐怕要伤心劳神，让他多劝慰开解。
　　“你不会在意细枝末节，”杨知月点出，“怎么忽然关心起我来？”
　　俄日敦一秃噜：“怕您真出点什么事，我这刚过上的好日子丢了。”
　　“……”
　　“倒也不必如此坦诚。”杨知月哭笑不得。
　　俄日敦咧嘴一笑：“嘿，我得多表表忠心，省得别人又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挑刺。”
　　他这话原是不经意地一说，奈何屋内的两个女子面色皆是一沉。
　　远处添完香的菱角更是快步而来，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那群士族当着你的面说这话了？”
　　俄日敦：“……？？？”
　　四目相对，各有迷惘。
　　俄日敦日常大大咧咧，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与安危，他比任何聪明人都要精明。
　　“等等！你这话是说那群士族向主公告我的状？！”
　　他噌地跳起，一副凶神恶煞、提刀便要砍人的表情。
　　杨知月赶忙摁住他：“有我给你撑腰，用不着慌乱。”
　　“这不是慌不慌的事！”俄日敦大声反驳，“一群不知底细外来人凭什么告我的状？老子又没得罪他们，就是得罪他们了也不能在背后捅刀子。”
　　……也不是算是背后，杨知月在心中默默回答，毕竟人家是正大光明的提出建议。
　　“你手下的蒙古人未免太过凶神恶煞，他们不是汉人，又心生反骨，与我们到底隔着一层，你要多加防备！”
　　类似的话士族之人向她说了不止一遍。
　　杨知月清楚这中间既有对俄日敦的忌惮，也有想挑拨两者关系的恶意。
　　见女人神情淡漠，俄日敦暗叫不妙，连忙表明衷心：
　　“我对您的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绝对没有二心！您可不能因为小人挑唆便远了我去。”
　　闻言，杨知月轻笑一声，放下手中书卷，扶着把手起身。
　　俄日敦赶忙上前搀扶，杨知月一手推开对方。
　　“不了，我还没有老到这种地步。”随即，她看向候在一侧的菱角，“将那份文书拿来予他瞧瞧。”
　　菱角沉声领命，快步行至书桌前，从最底下抽出一份已经整理好、即将发出去的文书，将其递到俄日敦手中。
　　俄日敦打开一看，标题是一行大字：
　　【稳步推进胡人与蒙古人改汉姓……】
　　之后还写了什么，他已经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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