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借机发难

　　皇后是哪根弦没搭对，居然用此等粗浅又低劣的手段？
　　站在宫殿翘起飞檐的阴影下，杨知月头顶冒出无数问号。
　　她与这位皇后没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不太熟悉宫廷礼数的寻常士族小姐。
　　听母亲说过，初次召见命妇时，因为不熟悉礼仪狠狠丢了个大脸，所以除了必要场合，她很少召命妇进宫。
　　又因不得皇帝宠爱，在这宫中更像是摆件，亲戚们也得不到重用，更听不到外戚作乱的传闻。
　　原以为是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现在看来是个因为出场时间太短、没有暴露不堪本性的蠢货，和那个不靠谱的皇帝一样！
　　怪不得传旨时许宫表情微妙，杨知月终于能跟对方感同身受。
　　她都能幻想到殿内皇后跟一众贵女看好戏的表情，好似这般才能满足那可悲的炫耀之心。
　　只可惜，她无意满足。
　　“皇后娘娘既然休息，那臣便改日再来。”
　　说罢，干脆利落地转身，抬腿就往回走。
　　等着她乖乖罚站出丑的女官懵了，连忙追了上去，“郡主，今日召你可是陛下的旨意，你难道要抗旨不尊？”
　　天气很热，烈日灼灼，蝉鸣一声声地叫着，仿佛催着人快死，杨知月心情烦闷，没心思陪她们玩，说话语气略冲。
　　“人丑可以用面具遮挡，可人若是不长脑子，那是没救了。”她冷冷说，“什么叫抗旨不尊？我是没有来给娘娘请安吗？我来了，但娘娘有事在身，于是只得改日再来。”
　　“这番道理便是到了陛下跟前，我也敢讲，你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她敢不敢跟陛下讲同样的事情？我堵她不敢。”
　　杨知月竖起竖根手指，“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进殿跟皇后把话说清楚；第二，放我离开。她若是想看猴戏，宫中有的是人捧臭脚，没得要我扮猴！”
　　听她如此不客气，女官脸都是青的，“您、您怎么……”
　　“你有一炷香时间完成这件事，”杨知月不留情面地打断，“一炷香之后我若得不到回复，请恕我不再奉陪。”
　　说罢，她撇过脸，一副“别跟我说话”的模样。
　　女官愣了又愣，终是抵不过内心的不祥，赶忙进殿回禀。
　　同杨知月一起入宫的菱角有些奇怪，一边用扇子小幅度的扇风，一边悄声询问：
　　“娘娘今日似是特别不耐烦，可是因为天热的关系？要不要让小厨房做完豆粥，那最是消暑的食物。”
　　“与天气无关，”杨知月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好似眼前的那道宫墙上开出了绚烂花朵，“我是很郁闷。”
　　“……？”
　　“我的对手们在朝堂上争名夺利，而我却在后宫跟个女子勾心斗角。”她说，“我不是看不起她们，我是看不起我自己，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当初被先皇养在后宫就是如此，跟一群宗室的郡主们斗、跟太后娘家的姑娘斗、跟宫中看不起她的嬷嬷斗……她明明那么讨厌此类斗争，却还是不得不斗，不得不抢。
　　原以为已经跳出这四方天地，实际上没有丝毫进步。
　　一回到京城，她便不再是独揽大权的郡主，而是要依附男人存活的菟丝花、
　　那种错觉让她陷入深深的茫然。
　　“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又都在拼什么呢？”
　　菱角见娘娘失落，心里非常不好受，绞尽脑汁地开解。
　　“您今日能跟皇后正面刚，正是因为您做到让边塞离不开您，皇帝哪怕不情愿也不能抛开您。”她说，“您为自己争取到了话语权，哪怕这很微弱，但早晚有一日会壮大到无人敢反驳。”
　　愕然扭头，杨知月怔怔地看着她。
　　误以为刚才的话没有作用，菱角又搬出自己举例。
　　“今日我能站在宫中、能读书识字、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全都是您的恩典。您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成，实际上您拯救了很多人，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让他们不冻死在冬日、让他们死于兵乱。”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娘救了那么多条人命，胜了不知多少级浮屠，说不定能造一座浮屠塔出来。”
　　虽然这话很让杨知月感动，她还是要纠正：
　　“浮屠有两个意思，一为佛陀，二为佛塔，没有浮屠塔的说法，回头还得去夜校进修。”
　　菱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知月的心结解开，皇后却气得发疯。
　　“你再说一遍？”
　　女官一字不差地重复杨知月的最后通牒，然后当着众多贵女的面，战战兢兢地劝说：
　　“闹到陛下跟前，娘娘未必能得好——”
　　“啪！”
　　话还没有说完，一巴掌已经落在她脸颊，嫩白的皮肤登时浮上血丝，高高地肿起。
　　“贱婢！”皇后气势汹汹地骂了句，“拿皇帝来压本宫，她倒是想得美！”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叫女官通知杨知月进殿，“本宫倒要会会这位了不得的郡主娘娘。”
　　殿下落座的贵女们鸦雀无声，通过杨知月过分硬气的态度，敏感地察觉到不对，柔软的坐垫好似生了尖刺，让她们坐立难安。
　　顷刻，随着太监破音的宣告，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翩然入殿，仿若一轮炫目的月华自天外而落。
　　甫一露面便让晦暗的大殿生出万千华彩。
　　姣姣似明月、郎朗若清风，引得无数人为之倾倒，更让无数人恨得折断指甲。
　　“臣见过娘娘，皇后千岁万福。”
　　她姿态濯然，姿势雅致、举手投足带着自成一派的风流与气度。
　　不等皇后开口，她已然主动起身，长身玉立在一侧。
　　半晌，皇后才从这行云流水的举止中抓到话柄，“本宫未曾让你起身，郡主岂能僭越？”
　　杨知月不卑不亢：“臣下知罪，不知娘娘要如何处置？”
　　——如何因“未得允许起身”惩罚一位从一品·掌军权的郡主？
　　“……”皇后面皮抽了抽，无措地看向座下贵女，这题超纲，她没有处理经验。
　　贵女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接茬。
　　笑话，人家挖坑等你跳，傻子才顺着话走！
　　坤宁宫占地巨大，正堂更是大得不像话，人在其中说话，回声都能传上三气。
　　殿内修饰得很是华贵，琳琅珠玉、玉石玛瑙，乍一看晃得人眼睛花，美得叫人喘不上气，人行走在其中，似是被野兽张口的大嘴吞下。
　　眼下僵持的气氛又把最后那点人气凝成刺骨的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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