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去天牢的路

　　“陛下无需担忧，盛家一向忠心耿耿，世子又岂会不顾名节，贸然做出不轨行径？”
　　许宫站在软塌旁，稳稳地将冰鉴中的凉气扇给皇帝享受。
　　殿外的梧桐木落下一地残叶，远处宫墙红枫不甘寂寞地压在上方，秋风卷起阵阵寒意，皇帝却热得一定要摆出冰鉴来。
　　他并非是体热，而是心热。
　　是呀，被百官架在热锅上，岂能不似蚂蚁般乱转？眸底闪过一抹寒芒，许宫不动声色地收敛。
　　“你懂什么？”皇帝夺过他手掌的团扇，咣咣咣地疯狂挥动，“我跟盛家的恩怨不单单只有那一件事。”
　　别的不说，就说那前世子爷盛怀凌的死……他就脱不了干系！
　　有一桩命案在中间横亘，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让对方掌权。
　　“恕奴才愚钝，”许宫小心翼翼地请罪，“只是想不出除了盛世子之外的人能替陛下分忧，哎……”
　　他拉长语调，长长的、充满真诚地叹了一声。
　　啪！
　　扇面轻轻打在他的额头，皇帝没好气地剜眼他，“若是能有其它办法，朕何苦在这里发愁？”
　　“是奴才多嘴了。”许宫干脆作揖认错，“陛下才智无双，当年连边塞的烂摊子都能收拾，如今还对付不了西境的困局？不过一时迷糊，您早晚能想出办法。”
　　“……嗯？”皇帝忽然注意到他话中一词，噌地亮了双眸，“你在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许宫闻言照办，眼眸微微闪动。
　　听完他的话，皇帝一阵沉思，随后又仔细询问边塞现状，问题重点放在关家军的情况和边塞的状态，许宫说出准备多时的说辞，皇帝边听边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来南平郡主还是有点本事的，”他说，“能拴住不驯的野狗。”
　　至于这个野狗是指盛怀安，还是指被杨知月收入麾下的蒙古人和异族胡人，许宫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他已经给出了鱼饵，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皇帝比他想象得更加沉不住气，一天也没有挺住，在傍晚时分请杨知月进宫。
　　夕阳顷刻而下将车厢映照得暖融融，杨知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
　　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与黯淡的天际交织融合，晚霞似是染上锈迹的牡丹花，花瓣边缘红得似是滴血，看得便叫人心生不妙。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杨知月下车，朝着宫城的夹道走去。
　　艳红的晚霞在身后映照，她从漫长蜿蜒的长廊缓缓而来，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许宫心间，让翘首以待的他莫名地心下一沉。
　　他甩掉不妙的预感，笑着迎上去：
　　“郡主来了，快快里头请，陛下已经等您多时。”
　　许宫表现得分寸很妙，面上挂着笑容，却带着一种迫于无奈不得不奉承的意味。
　　看得杨知月默默竖起大拇指，就这个演技放在后世，甩那群流量小生不知多少条马路，一准拿个影帝。
　　皇帝在御书房等候，见面后两人很是虚伪地一番交谈，没有讲太多实质性的内容，多是无关紧要的枯燥试探。
　　拉扯是个很妙的事物，有些人做出来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有些人则……
　　只能这么形容，杨知月用尽两世修养才没让自己翻白眼。
　　“臣一切都好，谢过陛下担忧，只是些许小事实在不配陛下忧心。”
　　同时她在心中补充，放过这些无聊的家长里短吧！
　　皇帝也很不擅长家长里短的唠叨，索性直入主题：
　　“西境不稳、朝臣动乱，朕却无能为力，实在可惜可叹，不知郡主能否为朕分忧？”
　　杨知月立刻起身，俯身深深作揖：
　　“臣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定倾尽全力！！”
　　皇帝欣慰地点头，“那好，便请郡主前往西境，稳定内乱，以接朕心忧。”
　　好，没问题，然后嘞……杨知月没等到后半句。
　　她有些懵懂地抬头，这就完了？
　　后边应该有话，比如她靠什么对抗匈奴，西境的边军还是边塞的关家军、职称怎么算，明面上的称呼是什么……
　　你将动荡的西境递过来，这火中取栗的危险事，该给个服众的名头。
　　一句话打发人？白嫖也不是这个法子！
　　她敏锐地瞥目，跟许宫同时意识到计划出错，皇帝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压根不打算循着潜规则玩。
　　这是要白嫖！
　　那她必须得拿到边军的虎符。
　　功名利禄，至少捞一个！
　　“陛下，臣自然愿意为您分忧，只是不知该从何下手，还请陛下明示。”杨知月压着火气，不算隐晦地提醒一句。
　　皇帝登时翻脸，“不要得寸进尺！朕允你带着丈夫和财产离开边塞。”他特意在丈夫两字上加重语调。
　　杨知月却注意不到这点，反而更加整句话的意思。
　　哦豁，一试探还试探出更了不得事情。
　　“陛下是打算将我调去西境，将边塞交给别人负责？”
　　“当然。”
　　合着这不是白嫖，是打算踢走她换别人摘果子。
　　这个变故连许宫都没预料到，他噌地抬头，于冥冥之中跟杨知月对视一眼，又赶忙埋下脑子。
　　“以郡主的官位只有得一处封地，既要去西境平乱，那边塞自然要交给别人。”皇帝理直气壮地回答，“郡主放心，朕定会选择合适人选接手边塞，绝不让你几年的心血白费。”
　　彻底失了笑容，杨知月站在高台下静静地仰头注视他。
　　杨知月似乎天生懂得控制周身气场，当她冷下脸时，附近的一切空气都凝结成刺骨的冰碴，宛如锋利的兵戈挥向四周。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皇帝本能地躲避这道目光，仍旧感觉寒气从脚底冒出，森森冷冷地浸透五脏六腑。
　　他又一瞬的不知所措，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恼羞成怒。
　　朕才是皇帝，说一不二，没有旁人拒绝的余地！
　　“你胆敢——”
　　“陛下，”杨知月打断他，，“小女并非朝堂官员，所任郡主不过侥幸而已，没有能力承担起大人们和您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她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说完：“还请陛下另寻他人，托付重任。”
　　被人直接撅了面子，皇帝气恼。
　　“朕乃九五之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容你反悔？！”他怒道，“郡主当真不改变心意？”
　　“……没有这份能力，担不起这份重任。”
　　——谁也别想摘果子外加白嫖！
　　“好！”皇帝大喝一声，“既如此你也不必当这个郡主了！来人退了她的宫装，投入天牢！”
　　大殿伺候的宫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刺激一幕，惊愕得不知该动不该动。
　　许宫顾不得避讳，连忙要前说好话，却不想杨知月直接摘掉头戴的七翟冠，脱掉金绣霞帔，身着樱色的内层衣物，坦坦荡荡地立在殿上。
　　无视对不听话的宫人们发火的皇帝，直接开口说：
　　“还请许公公带我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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