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最后一天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把车停在小区车位上，我盯着车门上那行醒目的bitch，得有多恨啊，刮得都见铁了。破损的油漆卷翻着，仿佛夕阳下咧着嘲讽的嘴角。

        裴之鉴送我的车，就这么挂了彩还是有点小心疼的。

        于是我随手拍了张照给郑好，问她能不能帮我在会所那看下录像。

        我是已经困得两眼直冒星星了，再大的事交给明天的太阳吧。

        想着回去洗澡睡觉的我，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婆婆别来烦我，小远别来吵我。

        我忍了三年多，不差这最后一天，把她们一股脑丢出去再说！

        可偏偏还没等我走进门栋呢，就听到我婆婆黄英扯着破锣嗓子在哪骂街喊娘的。

        我心里一紧，真想转身就走。酒店里开个房间都比回家强。

        眼看着我婆婆抓着个人扭扭打打的，跟团老芋头似的往楼下滚。旁边还有个劝架的，操一口方言，场面极其混乱。

        “还我！东西还我！你个老夜猫虎子，老手老脚的不干净！”

        “老菜皮！你嘴巴放干净点！谁稀罕你个卖逼货的烂玩意？给你带孙子还带出罪过来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我警告你啊，别拉拉扯扯的，你要是没有证据！我告你诽谤！我二姨夫家的大侄子就在市局里当警察的！别以为我怕你！”

        原来是我婆婆跟隔壁的徐银花？

        我前面还琢磨着呢，这不会是我婆婆把人家徐老头睡了？叫人捉奸上门？

        弄了半天，原是黄英这个没脑子的，自己找不到金耳环了真以为是隔壁徐阿姨偷的啊？

        “小纪你可回来了！快点看看劝劝你婆婆吧。”拉架那个是居委会的杨三嫂，平日里快人快语大嘴巴，好像谁家的事都能耽误她社会主义奔小康似的。这会儿一看到我在楼下，赶紧将我捉住。

        “怎么回事啊？”我心里不耐烦，但嘴上也总不能不管。

        “唉，你婆婆也是的。这不是她刚丢了副耳环么？正巧人家徐阿姨刚打了一枚金戒指。见天得在手上嘚瑟着呢，你婆婆就说，是徐阿姨偷拿了她的耳环，然后送到金店去熔了打戒指。”

        我一听差点笑出来，敢情这老太太就这么经不起撩拨啊？我不过是逞了一下口舌——不过也是太巧了，黄英丢了首饰，人家第二天就戴个新的，啧啧。

        不过我可没心思管这些烂事，她们闹着才好呢，闹到警察局去我落得消停。

        “杨三嫂，”我对居委会阿姨讲：“这事儿吧，谁也不好说，得讲证据是不是？你看我婆婆，她平时也不听我的啊。”

        “恩柔你别管，上楼看好小远！”眼看黄英上来这个尿性，我巴不得消失得无踪无影呢。

        “妈，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哈。”我冲杨三嫂交代一声，意思是求人家配着走一趟呗。

        唐明哲明天就出来了，我心说这黄英别弄进去了，到时候都没人看戏了哈。

        回家进门，我看了一眼脏乱差的客厅。摒着满身疲惫，我把沙发和茶几随便归拢归拢，反正等会儿小远起了，也是要弄乱的。

        随他了。

        我先洗了个热水澡，顺便去我婆婆那屋瞄了一眼。小远缩着小小的一团，背朝门，面冲里。怎么这个时间睡午觉？还睡那么久？

        看了眼窗外落西的余韵，我走到那男孩的身后。

        看他粉白粉白的小脸蛋，淡淡的眉头偶尔皱一下。

        我心里是很难受的。

        每次想到他，就会想到我那无辜丧生的儿子。在恋爱那会儿，唐明哲就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起过，如果我们两个有儿子，最好像我。

        他说我的名字虽然听着柔弱，其实五官相貌都很英挺立体，儿子要是像妈妈，一定很帅。

        那会儿我只顾着甜蜜，从没想过那是他骨子里重男轻女的至深诟病。

        他不是真的疼爱心心，直到这一刻，我才敢正面事实。

        看着男孩的睡颜，我心里无限唏嘘。唐明哲和纪恩婷，放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对值得歆羡的郎才女貌？偏偏生了儿子却被养成这副不知教养的德行。

        我叹口气，给小远盖了点被，然后洗澡回卧室。

        我累了，躺在被子里随便刷了下手机就睡着了。

        前面郑好回了我消息，说让我先别想那么多，也可能是有人喝多了划错了车。这种事，夜场外面多得是。每年光老婆进来抓奸，就不知道误伤过多少个无辜小鸡小鸭。

        这一觉睡得挺踏实的，睁眼朦朦胧，外面已经全黑了。

        但我不是自然醒的，而是有人……在拽我的被角。

        我本能以为是我婆婆回来了，又要跟我闹幺蛾子。可是借着手机微弱的时间屏一看，妈呀——差点吓死我。

        就看到小远站在我床前，白着一张咒怨的脸，就跟恐怖电影一模一样。

        我翻身爬起来，打开灯。

        “小远你干什么？不是说爸爸妈妈的房间不能随便进么？”

        小远盯着我，眼神有点怪。

        我看到他的小手一直压在肚子上，心想他可能是饿了吧？

        已经七点半了，我婆婆没回来也是在我意料之内的事，她这个人，无理都能搅三分，指不定又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唉，心疼接待的警察三秒钟。

        “妈妈……”小远轻轻叫了我一声，难能这么乖巧的样子，真是让我满心唏嘘。

        “妈妈去给你做晚饭。”我拍了下孩子的小肩膀，披上外衣起来。

        他终究叫了我一年多的妈妈，再多的阴谋，也不该由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背负。

        最后一天了，就让我像个妈妈一样，陪儿子好好吃顿饭吧。

        我说，妈妈给你炸豆沙春卷好不好？

        小远摇摇头：“妈妈，我难受。”

        难受？

        孩子说他难受，我不敢怠慢。

        “告诉妈妈哪里难受？”

        “肚肚，疼。”

        这会儿我才发现，他的小手一直按在肠胃之间的某个区域上。脸色的确惨白白的，有点异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跟奶奶说了没？”

        “奶奶让我喝点热水。”

        我知道小远肠胃不好，小时候就经常闹肚子。主要还是因为我婆婆，总是没原则地溺爱，要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想去拉臭臭么？妈妈带你过来洗手间。”

        我把小远带去厕所，然后张罗着先把稀饭烧上。

        既然孩子肠胃不好，稍微吃点清淡的吧。

        十分钟后，小远喊我说他好了。

        三岁了，还不是很会擦屁股呢。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孩子收拾，可是一看到马桶，整个人都蒙了！

        马桶里红彤彤的，比我来大姨妈时的血量还要大！

        我是护士，我有这个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能从基础的一些起病症里判断出病因的可能性。

        像这样的便血程度，我基本可以断定——孩子的下消化系统一定受了很严重的创伤！

        “小远，你先别动，告诉妈妈，你哪里比较疼？”

        “这儿……”孩子的眼睛阖了阖，刚想伸手指一下，接着咕咚一声，直挺挺倒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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