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各自煎熬

——“对不起，今晚我想好好休息，改天吧。”

        omega鼓起勇气邀约，alpha却这样冰冷客套，蔺思樊只能咽下失落，铩羽而归。

        还未熟悉的房间里，陈雀坐在地上，在她四周，是许多散落的纸箱。

        她安静地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放到它们该放的位置，等收拾完，也大致理清了思绪。

        她二十七岁了，不是相信缘分的年轻傻子，比起巧合，她更相信概率——更何况，蔺思樊见到是她时，可没有半点惊讶。

        这很难不让她猜测是谁在其中周旋。

        好巧不巧，她的高中同桌，跟蔺思樊关系很好；又好巧不巧，正是这位老同学，在得知她准备回石隅定居后，热情推荐了她一套房源，还借口是熟人转租，因此才物美价廉。

        她拨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周洛嘉，你是狗吧？”

        周洛嘉故作惊讶道：“怎么骂人呢？是新房子住得不喜欢吗？”

        陈雀将他语气中的笑意听得分明，恼羞成怒道：“你答应过我不让他知道的，你告诉他了？”

        他装傻，“什么事情？告诉谁？”

        陈雀气得捶桌子，“你不守医德，我明天去你医院投诉你！”

        那边更乐了，“投，都可以投！”

        陈雀就继续骂他，从他上学时乱用她的修正带一直骂到他打游戏菜得抠脚；等她终于骂累了，那边才施施然道：“既然你都回来了，你们又彼此放不下，干嘛不在一起呢？”

        “……”

        “至于五年前的事情，我是真没告诉他过。”

        ——他是没告诉过蔺思樊，但要是蔺思樊自己猜出来，可不能怪他。

        挂了电话，陈雀脱了力似的躺倒在木质地板上。

        她觉得自己好傻，明明记得周洛嘉跟她提过蔺思樊事故之后没有继续学业，而是靠租房为生，她怎么敢大心眼地接受周洛嘉推荐的房源。

        她翻了翻和“房东”的聊天记录，觉得从头像到说话方式，都很有蔺思樊的风格，而她竟然完全没有怀疑，也是迟钝得可以，不知道蔺思樊又是怀着什么心情跟她沟通下去的，大概觉得她蠢透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到石隅之后会再跟蔺思樊产生联系，只是从没预料到会是现在这一种，不要说浪漫了，根本只有尴尬，尬到她脚趾疯狂蜷缩，恨不得现在就打车去周洛嘉那儿狠狠揍他一顿。

        但是话说回来，蔺思樊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故意把房子租给她呢？

        是念在旧情人的情分，纯粹来帮个忙；还是真的像周洛嘉所说的，还……放不下她呢？

        她打了个滚，把身子翻过来，眼睛直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

        当年，她选择随陈玉兰远赴a市，便趁机同蔺思樊说了分手。她不仅分手说得很是绝情，完全不给蔺思樊挽回的余地，为了快刀斩乱麻，还把联系方式全部换了一遍，谁会把这样糟糕的前任放在心里惦记整整十年啊？

        ……那难道是，想报复她？

        更加不可能了，他绝对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报复前任这种事情，感觉只有周洛嘉这种幼稚鬼才做得出来。

        陈雀察觉到自己已经越猜越歪，可是没有办法，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她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不去想他？

        叹了口气，陈雀认输一般，放任自己的回忆滑落到傍晚的昏黄车厢里。

        晚高峰的公车闷热拥挤，车内的气息混杂难忍，但是因为和蔺思樊抱在一起，所以她不觉困扰。虽然彼此都好好戴着抑制手环，但因为靠得够近，所以她还是能闻到独属于他的那一丝香草味道。她永远不会忘记那股香草冰淇淋味，又甜又清爽，像个童话梦。

        可公车到站后，梦就醒了，同住在石隅，他走向灯火通明的高档小区，双亲准备了一桌热腾饭菜，正坐在桌边等他回来；而她则穿过漆黑潮湿的小巷，回到狭窄的廉价租屋，从橱柜里拿出一杯泡面，等她把作业写完，躺到床上，陈玉兰和马兴才堪堪到家，之后便是压低声音的争吵……

        就像她不可能告诉他，她曾经有多自卑一样，她也不会告诉他，他曾经在她心里，完美到可怕。

        蔺思樊料到这会是个难熬的夜晚。

        经历过那场事故之后，蔺思樊的情绪很少再有波动，周洛嘉经常调侃他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但陈雀是不同的，她是他从十六岁喜欢到现在的人，时隔多年终于再次相见，心情很难不受影响。

        回忆纷沓至来，他想起夏天最热的时候，周末夜晚的补习班。

        那补习班并不多正规，只是恰好可以为年轻的恋人提供一个相会的借口。老旧的教室里木地板坑坑洼洼，即使气温攀升到三十五度，也没有空调来提供一丝清凉，只有破旧的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课间休息，她们牵着手去买汽水。

        陈雀选了荔枝口味，她偷偷涂了裸色指甲油，芊芊玉手握住玻璃瓶身的时候显得格外白皙好看，蔺思樊偷偷看了好几眼，然后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选了橘子口味。

        她问道：“不酸吗？”

        “啊……”

        蔺思樊察觉到了什么的似的，不确定地答道：“还可以？”

        “我只喜欢柑橘的气味，尝起来的话，果然还是更喜欢甜一点的东西啊……”

        在蔺思樊松懈的时候，少女话锋一转，给了他一记回马枪：

        “我的信息素就是橘子汽水味的哦，要不要试试看？”

        他被过于直白的调戏弄得咳嗽起来，她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保持着嘴角戏谑的弧度，见他终于能顺利呼吸，又凑到人敏感的耳边，再次轻声逗弄：

        “我想吃冰淇淋了，香草口味的。”

        少年的眼眶终于红了，直到回到教室也没能淡下去。

        燥热的空气中，她们又在桥边分别。

        那是石隅一座无名的短桥，架在石隅一条无名的河上；那桥极其朴素，毫无美学意义，存在只为提供通行；而那河因为垃圾倾倒而臭极，河水是反胃的黄绿色，终日浑浊，不见鱼虾。

        陈雀与陈玉兰的租屋就在河的对岸，桥的那头。她的自尊不允许蔺思樊见到那坐破烂的租屋，所以蔺思樊永远都只能停在这座桥边，目送她离开。

        不知多少次，蔺思樊眼睁睁看着她的笑靥淹没在夜色里。

        他的口中似乎还有橘子汽水的味道，但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桥的那端，怎么也看不见了。

        那个时候，他满心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从未想过，她会叫他这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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