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房东

陈梦兰早得知陈雀要回石隅，只是无奈实在抽不开身，第二天才寻到空，驱车赶回枫铃，说要亲手给陈雀做一顿接风饭。

        因为昨夜下过雨，门口的小水潭深了不少，陈梦兰同陈雀笑道：“每次看到这个水潭，我就想起你小时候掉下去那次，可把我们吓坏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炎炎夏日，陈雀照例被陈玉兰和马兴丢回枫铃村寄养。

        小女孩闲来无事，便想去捉水潭里的透明小鱼苗玩。还没捞几下，一只不知哪来的公鸡踱步过来。那公鸡胸脯饱满，尾羽鲜艳，鸡冠更是又红又胀，作势要来啄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就这样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那水潭其实不深，高个儿的成年人下去都能稳稳用双脚站立，但对五六岁的小孩儿来说真是太致命了，陈雀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海底，连连呛了好几口水；所幸陈梦兰正巧走来寻她，“小雀，吃西瓜啦！再不来被我们吃完啦——”

        话音刚落，便看水潭里有个小孩在挣扎，不是她侄女儿又是谁？

        陈梦兰算是陈国华与徐小琴的老来子，那时也才初中而已；但她与偏瘦弱的陈雀不同，是个典型的女alpha，体格健美有力，虽然年纪尚小，但还是把落水的陈雀牢牢拎出了水面。

        陈梦兰连忙把陈雀抱回家，招呼陈国华和徐小琴过来；夫妻俩见孙女浑身湿透，啼哭不止，也都吓坏了，忙带她去擦身体换衣服。虽然徐小琴泡了一杯姜茶让陈雀喝，但陈雀还是发了一场高烧。

        那是陈雀为数不多的发烧经历，据说陈玉兰连夜赶回枫林村照顾了她一晚上，但很可惜，她没有什么印象了。

        陈雀看了看水潭，那潭边种着一颗梨树，每当春天降临，便是一副真正的“春水映梨花”，很难想象这个娴静的水潭曾经差点吞掉一个小孩的生命。

        “都怪那只大公鸡。所以我喜欢吃鸡肉不是没有原因的。”

        “哈哈，知道你就喜欢吃鸡，等下给你做手撕鸡吃。”

        陈雀很是不好意思，“小姨，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可以请大家去石隅下馆子。”

        陈梦兰不以为然，“你们年轻人都这样，外面的菜哪有家里的干净健康？”

        陈雀很是无奈，“小姨，我们就差了七岁。”

        “七岁怎么了，七岁也是长辈啊。”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陈梦兰还是没忍住，提起了陈玉兰，“小雀，你妈妈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的，她只是喜欢说气话而已。她昨天还问我你有没有平安到家呢，做妈妈的，心里总归是惦记女儿的。”

        陈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深知陈玉兰不过刀子嘴豆腐心，很多时候明明做了好事还被人误解记恨，只是这次的问题并不是陈玉兰恶言恶语那么简单。

        “小姨，我没生她的气，我只是……不能接受她这个年纪了还要去冒这么大险。”

        陈梦兰叹了口气，“我也不支持她当高龄孕妇……可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多顺着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姨，你知道医生说她的难产率是多少吗？”

        没等陈梦兰接话，陈雀径自道：“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吃完午饭，陈梦兰把陈雀捎到石隅，免得她又去等那一小时才来一班的小破公车。下车之前，陈梦兰邀请陈雀去她家坐会儿，被后者婉拒了：

        “下次吧小姨，我行李还堆在新房子里没收拾呢，要早点回去，不然今晚没得睡觉了。”

        “好，那下次一定要来，朵朵可想你了。”

        陈雀笑着应下，目送陈梦兰的车消失在拐角后便打车赶去新住所。

        如果能提前预知三十分钟后发生的事情，那么陈雀一定会屁滚尿流地叫陈玉兰把车停下，让她去她家将就一晚，她忽然想到许多有趣的事情非跟朵朵聊聊不可，晚一秒都不行。

        但命运不可逆转，陈雀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地与蔺思樊正面撞上了。

        ——她的初恋，竟然是她的新房东。

        陈雀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来，因为那男omega在春夏交替之时，竟然还把自己裹在黑色的薄风衣里，小半张脸被领子挡住，旁人看不清楚。

        陈雀见他的脊背挺直，目光阴沉，手里还有些不合时宜地拄着一根手杖，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努力让自己显得礼貌些：

        “您好，请问您是蔺先生吗？我是x幢x单元的新住户陈雀。”

        “蔺先生”顿了顿，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初恋是个实打实的蠢货，竟然真的没能认出他来；但她又毕竟是他念想多年的人，他只能收敛住情绪，整理了一下领子，好让自己那张曾被她夸奖过无数次的清俊脸庞完全展露出来。

        “陈雀，是我，蔺思樊。”

        他的声音低沉，不复记忆中的温柔，他看了一眼整个呆住的陈雀，转过了头：

        “你的行李已经帮你放进房间里了，我现在带你过去。”

        他迈开步子，陈雀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脑中嗡嗡作响，陈雀只能傻愣愣地追随着身前的人。

        她没他高，只能看见那僵直的瘦削肩膀。他的后颈藏在略长的头发里，又被风衣领子遮挡，半点风光都不肯泄露。印象中，蔺思樊是只娇贵的品种猫，怕冷又怕热，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看来那场事故确实把他的一切都夺去了，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健康。

        他拄着手杖，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一些，但陈雀还是发现了他的身体向右侧微微倾斜，于是她想起来，据说在那场事故中，他的右腿落下了残疾。

        陈雀的租屋位于五楼向阳处，两室一厨一厅一卫，对单身人士来说已经算宽敞。

        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之外，蔺思樊似乎并没有同她叙旧的意思，只是尽职尽责地同她说了些注意事项，陈雀听着听着，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你养宠物吗？”

        不顾他反应，她又自顾自道：“我想养只猫或者狗，应该可以吧？”

        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是清澈，让人想起蓝天下倒映出云朵的小水潭，安静，天真，又可爱。

        而越天真，就越残忍。他想。

        他能清楚回忆起她们的初次交谈，在公交车上。

        石隅位于h市郊区，而他和陈雀共同就读的文华一中则几乎算得上处于市中心。他一度怀疑整个文华一中大概只有她们两个会坐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回石隅镇——不然他怎么会连续三天在公车上遇见她。

        蔺思樊不算外向，虽然很在意这个穿同样校服的女生，但始终下不定搭讪的决心，于是第三天也就这样过去，第四天，他没在公车上遇见她。

        ——如果能早点鼓起勇气跟她说话就好了。

        即便这样想，但第五天又在公车上看见她时，蔺思樊还是没能迈开步子走到少女的身旁，同她说一声“你好”。

        但陈雀发现了他。

        她挤到他身边，为了不让声音被淹没，她说得格外大声：

        “你也是文华一中的吧？我叫陈雀，麻雀的雀！”

        “好可爱”——他险些脱口而出。

        蔺思樊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了，没人能记得清自己在紧张时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但他在那一刻就很确信，这会是一切的开始。

        他与她故事的开始。

        如今，距离她不要他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他却还在为她的眼睛疯狂心动。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虽然并没有人能认出那是一个微笑，告诉她只要不打扰到邻居的生活，她可以养任何她想养的宠物。

        她看起来很高兴，于是他握着手杖的手紧了紧，状似随意地提出了邀请：

        “等下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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