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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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渭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回到了2020年。
然而“没费什么劲”也就意味着,他是随便选的一个落脚点,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他出现在了市中心的大街上。
起初,没人注意坐在绿化灌木前的陈渭,但是渐渐的,他身上就开始聚集路人的目光:破烂如抹布的粗布对襟褂子,样式古朴的裤子和布鞋,背后被鲜血浸透……
陈渭觉得有些疼,但还扛得住。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是和晚清一样的深秋清晨,天刚刚亮,是一种清澈如天真孩童眼眸的浅蓝色。不同的是蓝天之下的高楼和广告牌,以及行色匆匆的社畜。
挺好的,没有傻逼皇上,没有不讲理的洋人,也没有死不瞑目的爱国者……他还是更喜欢这里。
终于,有个姑娘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陈渭抬起头来,他笑了笑:“帮个忙,打110,替我报个警。”
赵局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医生正在处理陈渭满身的伤口,虽然受伤不轻,好在没伤到要害。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赵局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些日子担心太重,眼见着苍老了好几岁。
陈渭笑笑:“借您老吉言——局长,帮我买件衣服吧,我是光着身子回来的。”
赵局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的医护,知道陈渭不好在这儿说,于是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又跑去刚开门的商场买了内衣裤。
不多时,大盛带着陈渭的警服赶到,一见陈渭,他激动得眼泪淌个不停。
“别哭啊!”陈渭指着他说,“我心里正难受呢,你别给我煽风点火。”
大盛用力擦了擦脸:“队长,你为什么难受?”
陈渭低着头,半晌才道:“梁总管死了。”
大盛一听,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直到重新换上警服,陈渭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衣冠这东西有一种奇妙的作用,虽然只是几片布料,但却能通过附在身上的质感来提醒你,你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
陈渭跟着赵局回了江北分局,匆匆忙忙和热泪盈眶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又去食堂狼吞虎咽吃了一顿早饭,桂师傅见他回来,又高兴又不敢细问,只一个劲问他还要不要再添点菜。
“不用了,肉包子就行。”陈渭疲惫地说,“我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吃饭了。”
桂师傅惊讶极了:“是咸丰和慈禧虐待你了吗?他们真不是东西!”
陈渭笑得沉痛极了:“桂师傅,你说的对,那伙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等陈渭吃完早饭,魏正和傅轻舟也赶到了。
见到他们,陈渭的第一句话就是:“晚清摸鱼宇宙被我取消了。”
魏正点了点头:“我们已经知道了,白塔数据显示,大约是今天凌晨三点五十分左右。陈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在赵局的办公室里,陈渭将这两周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他们。
当听到肃顺抓住了卢十五,魏正终于忍不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队,你为什么会变成卢十五?”
“并不是我变成卢十五,而是,我就是卢十五。”陈渭慢慢道,“卢十五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说到这儿,埋下头,把脸贴在自己的掌心。
良久,陈渭才哑声道:“在此之前,其实……我是有些轻浮的。我自以为被陨石选中,遵循它给我制定的规则,我就可以化身为神,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魏正,傅轻舟,还有赵局,三个人全都沉默起来。
当初他们都感觉到了陈渭的变化,并且也都为此心有不安。只是没想到,陈渭自己也会承认这一点。
陈渭抬起头,眼圈绯红,他努力笑了笑:“其实陨石是在和我说,你不是想当神吗?那就先去品尝这个时空之中,最最苦难的人生吧,卢十五,就是1860年,中国无数贫苦百姓中的一个。在陨石看来,如果我连做人都受不了,那我有什么资格成神?”
卢十五,道光十年七月十五,出生在热河黑山头村,父亲是佃农,自己也是个佃农。家里只有一间破茅屋,有个弟弟,在饥荒之年饿死了,有个妹妹,也被卖掉了。母亲在他七岁那年病逝,后来父亲也过世了。妻子是他父母早早给他说下的童养媳,比他大五岁。卢十五的妻子死于难产,一尸两命,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赵局不忍心地揉着额头,他低低叹了口气:“太惨了,旧社会真是把人变成鬼。”
“可这就是卢十五的人生。”陈渭轻声说,“也是我的某一部分人生,我就是卢十五。”
他说完,抬头看看他们,又不在意地摆摆手:“各位不用担心,我没有混淆陈渭和卢十五,这就像电脑的存档,我这里有这份文档而已。”
傅轻舟忽然轻声开口:“你一定很难受吧?”
陈渭脸上的神色,像是荒谬的笑,又像是惨痛的哭。
“你们知道埃及的那个为什么放弃了?之前我说,是因为他贪慕奢华,只想过豪车美女的生活,其实我只说对了一半。他天性的懦弱和贪婪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实在受不了这种‘实时化身’……”陈渭捂着脸,哑声笑道,“他比我更惨,至少卢十五不是修金字塔的奴隶,更不会被杀了殉葬。”
想成为神,就得先去做最苦最惨的人。
但如果你“罢工”,那就连做普通人的资格都没有……陨石会连你的神智一并剥夺,因为你这条命,本来就是陨石当年恩赐给你的。
魏正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不是上了贼船吗?”
“我没有选择。”陈渭苦涩地说,“如果不想像埃及那个那样,变成傻子,我就只能继续收集陨石,继续化身无数个卢十五。”
傅轻舟想了想,忽然问:“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陈渭哑声道:“是梁总管唤醒了我。”
他将梁国威之死告诉了他们三个。最后陈渭说:“我也是在那一刻,下定决心,抹掉这个摸鱼宇宙,不再给咸丰机会。”
他抬起头,神色无比的冷峻:“抱歉,大校,我无法和一个如此胆怯、如此无能,却又如此凶残的人合作,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魏正摇摇头:“你不用抱歉。陈队,我也不是非要争取这个摸鱼宇宙不可。一切的合作,都是以你为基础,既然你这么受不了他……好吧,其实我也受不了咸丰。不过这么一来,”
他站起身,看看赵局:“赵局长,恐怕陈队就没法再在江北分局工作了。”
赵局深深吸了口气:“我已经料到了。”
从局长办公室下来,陈渭看见同事们都站在走廊上,静静望着他。
小杜,大盛那几个眼圈都是红的,他们已经猜到,陈渭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分局来了。
陈渭见他们这样,不由感慨,又过去一个个拍他们的肩。
一直到了队副乔睿面前,他终于嘶哑着嗓子,轻声道:“兄弟,往后……就靠你了。”
大家目送着陈渭上了车,跟随魏正他们驱车离去,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咱们还能再见到队长吗?”大盛小声问。
“能,一定能!”小杜坚定无比地说。
回到天机所,第一件事就是给陈渭做全面体检,因为医院只是匆匆缝合了一下后背的伤口。
“怎么伤成这样?”那位许医生非常诧异,“全身上下就没一点儿好肉。”
“被打的。”魏正叹了口气,“一开始是被乡老们抓进祠堂暴打,后来又被肃顺抓去,刑讯逼供……最后又是刀伤。他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许医生微微皱眉:“那么,陈队的精神状况一定令人担忧。”
魏正一愣。
“一般人遭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非人待遇,精神多少都会出问题吧,至少也是长期处于应激状态。”许医生轻声道,“就算陈队比一般人坚强,那也不可能完全无事。大校,我们该帮帮他。”
魏正有些头疼。
许医生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陈渭的情况太特殊了。虽然晚清这半个月,极大地削弱了他当初的轻狂浮躁,此时的陈渭,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温和成熟的状态了。
然而,“神”就是“神”,不是凡人,他所经历的事情,所拥有的能力,都不是人类范畴可以理解的。
这让天机所怎么帮他呢?
“让顾贞理想想办法。”许医生冲着魏正挤挤眼睛,“免得他一天到晚工作不饱和,到处撩骚小护士。”
魏正哭笑不得:“再这么下去,天机所要变成精神卫生中心了。”
正说着,许医生忽然扬起头:“白塔又在发声了。”
许医生比多数人更早来到天机所,所以也能听见白塔发出的不成调的风笛声。
但是论最敏感,依然是陈渭,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白塔的歌声。
魏正想了想,索性敲了敲病房门。
进去一看,谢枕山正陪在陈渭身边,一见他来,谢枕山赶紧站起身。
魏正让他坐下,又笑眯眯拉了椅子到陈渭病床跟前。
“陈队,白塔刚才唱的是什么?”
陈渭翻了个白眼:“白塔每隔十七个半小时就要开一次嗓,它唱什么有什么要紧。”
魏正摇摇头:“这是你回来以后,它第一次发声。这首歌一定很重要。陈队,它唱的什么?”
陈渭神色竟然有点尴尬,好半天,他才道:“《郑风·将仲子》。”
魏正一愣:“怎么是这首?”
陈渭嚷嚷道:“我怎么知道!”
诗三百的这一首《郑风·将仲子》,最出名的就是“将仲子兮,无逾我墙”这句。著名作家金庸将其改为“不悔仲子逾我墙”,用来描写纪晓芙和杨逍不为世人所容的爱情。
魏正皱起眉头:“为什么你回来了,白塔就唱起这首诗?这里面有什么涵义?”
陈渭没好气道:“多半是白塔劝我别来天机所自投罗网。”
魏正一时失笑:“怎么可能是这种解释。”
陈渭懒懒道:“那你去问白塔主人吧,他应该比我解释得更准确。”
魏正沉思片刻,又抬头看看呆愣愣的谢枕山,他这才站起身,冲着陈渭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既来之则安之。陈队好好休息吧,先把伤养好。枕山这两天的训练任务暂时取消,你就陪着陈队。”
等魏正出去了,陈渭这才呼了口气,哑声道:“枕山你帮我看看,后背是不是又出血了?”
谢枕山轻轻扶着他,让他侧过身来,又检查了一下陈渭的后背。
“是有一点红。”谢枕山看看他,“我叫许医生过来吧?”
“算了不要麻烦她了。”陈渭就着谢枕山的手,小心翼翼重新躺好,他叹了口气,“反正从头到脚都是伤,不动也疼。”
谢枕山没说话,他体贴地帮陈渭把棉被盖好,又将一个小巧的电暖宝放在他输着液的那只手旁边。
“刚才说到哪儿了?”陈渭问。
“说到林姐儿被村里地主家的傻儿子欺负,回家来哭,渭哥你抓了锄头就要去找那个傻子算账。”
陈渭听得苦笑起来,谢枕山这种称谓混乱的描述,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了。
“那不是我,是卢十五。”
谢枕山点点头:“是卢十五和他苦命的小童养媳的故事。”
对陈渭而言,他是平白无故多出了这三十多年的人生,仿佛人活了两世,那一世的三十五年,和他这三十五年是并列关系。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诡异的“并列人生”,于是只好把它仔仔细细地说给谢枕山听,陈渭仿佛是想借这种方式,把他这多出来的三十五年“寄存”在谢枕山这儿……因为卢十五的人生太苦太悲惨,他承受不起,更消化不了。
他和谢枕山说他可怜的饿死的弟弟,说他尚且不懂事就被卖掉的妹子,说他母亲临死前瘦得一把骨头,还在惦记孩子有没有吃饱……
“枕山,你说这多奇怪,”陈渭轻声道,“我有自己的母亲,但卢十五的娘亲也是我的妈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了两个妈妈。”
谢枕山想了想,一板一眼道:“渭哥,我没有妈妈。但是如果有两个妈妈,我会很开心。你要是能分一个妈妈给我,那多好。”
陈渭苦涩地笑起来。
他的人生,突然多出来这么多枝枝蔓蔓,而且全都苦涩得要命,就算能够,陈渭也不想把它们分给谢枕山。
再说,还有林姐儿……
林姐儿是比卢十五大五岁的童养媳,只知道姓林,没有名字,卢十五从小就叫他“林姐儿”,把她当成姐姐那样去依赖,他俩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苦果。
陈渭是个同性恋,然而卢十五是个直男,他对林姐儿的感情是真正的男女之爱,这让陈渭心里既诡异又别扭,就仿佛在这段短暂的婚姻中,他忽然莫名其妙被“掰直”了。
但从卢十五的记忆中跳脱出来,回到当下,他依然是个弯的。
“我快疯了。”陈渭无比苦恼地抓着头发,“明明不是我的人生,明明也不是我的性格,但是现在,却强加在我身上,就好像我突然清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做了一大堆我根本做不出来的事……”
谢枕山认真地听着,他努力想了许久,这才道:“渭哥,我能体会你的感觉。”
陈渭又难过又好笑,他心想,你是精神分裂,我现在也成了疯子,咱们终于半斤对八两了。
“不过,渭哥你说过,卢十五小时候被收麦的镰刀割伤了左腿,半年走路都一跛一跛的,想来伤应该很重吧。”
“嗯,肯定伤到肌腱了。”
谢枕山俯下身来,他伸手拉过陈渭的左腿:“可是,疤在哪里?”
陈渭愣了!
被镰刀割伤的记忆,太鲜明太痛苦,想起来陈渭就痛得周身痉挛,以至于他竟然一丝都没怀疑过这件事!
然而此刻伸出腿来再看,并没有任何陈旧的疤痕。
“所以我猜,你只是通过某种人类理解不了的方式,承载了一个叫卢十五的人,他的一切记忆和感受。这就像是,笔记本上加了个外接硬盘。”
谢枕山这话,让陈渭豁然开朗,顿时觉得身上负担轻多了。
旋即他又苦恼起来:“但怎么解释我和卢十五长得一模一样?人人都把我当成卢十五?”
谢枕山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在用尽力气思考,他那笨拙又固执的样子,就像一台可爱又可笑的人工智能。
“这一点,我也说不清,也许是陨石的安排。是陨石把你标记为‘卢十五’,村里人只是接受了这个标记。”
陈渭还是想不通:“陨石干嘛要这么做?”
“因为如果不是你,就没有人知道卢十五的存在。”谢枕山认认真真的,很肯定地说,“也许陨石认为,他这一生虽然悲惨,虽然卑微得像只小蚂蚁,但是卢十五应该被人知道,应该被人记住。所以陨石才挑了你来承担这一切。”
谢枕山说着,又无比诚恳地望着陈渭:“渭哥,从这个角度而言,你是一座纪念碑,你就是为了纪念这些谁也不知道,谁也记不住的蚂蚁一样的人。这样一来,卢十五就不是白白的、无谓地存在过,这就是你经历他们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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